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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奶奶担忧地看了霍博远一眼，轻轻摇了摇头，霍老现在受不了任何刺激，她在无声地恳求霍博远。
病房内只剩下霍博远和霍老，霍老看了看门的方向，声音嘶哑：“苏棠…”
“他不会来了，”霍博远低声回答。
第六十八章 您别怪我
霍老的目光缓缓地移回霍博远的身上，原本就没什么力气的手用力握了握霍博远，似乎在等他先开口。
霍博远心头情绪百转千回，有千言万语堵在嗓子里，他看着爷爷苍老的脸，又好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博远，怪我吗，”霍老话语间夹杂着气音，要很努力才能听清他的话。
霍博远沉默地看着两人握住的手，片刻后，点了点头。
霍老笑了一下，霍博远坐在病床边，低声问道：“爷爷，这么多年，您看着苏棠，心中没有一点愧疚吗？”
霍老无声地转过头去，看着窗外，深深地喘两口气：“苏棠是个好孩子，他贴心，温柔，和你结婚以后比你陪我的时间还久。”
当初霍老得知苏棠在暗中调查苏鸣的事时，为了打消他对苏鸣犯罪事实的怀疑，霍老特地让苏棠看到苏鸣的那块手表。
那时他是想着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就告诉苏棠当年绑架霍博远的凶手就是苏鸣。
可是当苏棠打开抽屉，看到了那块手表，他整个人就像丢了魂，那种疑惑，不解，想问却不敢开口的样子，让霍老突然觉得心疼。
于是他放弃了欺骗苏棠的念头。
这三年，说不愧疚是假的，只是木已成舟，很多事情一旦发生了，就再也没有了回转的余地。
霍博远站起身，突然在霍老的病床边直直跪下，霍老始终看向他，目光中满是疼爱，和平常看着他时的眼神无异。
“爷爷，对不起，我想替苏鸣翻案。”
他说完强迫自己抬起头，与霍老对视，喉结上下滚动，只觉得自己眼睛发胀，酸疼得厉害。
霍老侧着头，依旧平静地看着他，片刻后，颤抖着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霍博远的脸。
“你做的对，”霍老哑声笑笑：“博远，爷爷早就说过，你是我的骄傲。”
霍博远一直没有动，他能感觉到霍老的手在抖，可是他眼中的笑容却很真。
“博远，苏棠这孩子不容易，你把他保护的很好。”
霍博远自嘲地摇了摇头，但凡他对苏棠保护过一点，也不会让他如此伤心，失望，痛不欲生。
“我的外套口袋，里面有一封亲笔信，你拿出来。”
霍老指了指挂在一边的衣服。
霍博远站起身，取下外套，里面有一封厚厚的，大概十几页的信，上面详细地记录了当时张局是如何将犯人交给他，他又是如何处置，以及是怎样威胁苏鸣，逼迫他做了替罪羊的。
“这封信，我现在交给你，”霍老喘气带着一股杂音，费力地咳了两声：“想怎么处置，就看你了。”
手中的信仿佛有千斤重，他想帮苏鸣翻案，也想过究竟要用什么样的方式，可是当霍老亲手将这封信送到霍博远手里，那种内疚，难受和纠结，瞬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爷爷，您别怪我。”霍博远轻声说。
霍老嘴角挂着笑，看上去似乎已经很累了，他缓缓闭上眼，摇头：“不怪。”
听到病房门的动静，霍奶奶急忙站起来，脚步蹒跚而慌乱，几步走到霍博远身边，拉住他的手：“老头子说什…”
话音未落，她已经低头看到了霍博远手中的信。
霍奶奶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抬头盯着霍博远的眼睛：“博远，你不会把这个交给警方的，对吧？”
“奶奶，”霍博远嗓子发疼，“对不起。”
霍奶奶目光复杂，夹杂着绝望，又似乎还隐藏着一点点期待：“博远，你知道你把这封信交给警方意味着什么吗？”
她指了指紧闭的病房门：“你爷爷可能就没命了！你觉得他能撑得过调查，翻案，这么多环节吗！”
霍博远转头看着病房门上那扇不大的小窗，霍老正侧着头看过来，迎上霍博远的目光，老人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
“奶奶，这是霍家欠苏鸣的，”霍博远低声说道：“也是我唯一能做的，您…别怪我。”
霍奶奶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猛地扬起手，“啪”的一声，一巴掌扇在霍博远的脸上。
“好样的，博远，”霍奶奶松开拉着霍博远的手，一边摇头一边后退，最后跌坐在椅子上：“你好样的。”
“苏老师，下班啦！”楚晓晴把桌上的东西整理好，见苏棠看着窗外发呆，忍不住走过去提醒了一句。
苏棠转过头来，笑了笑：“你先走吧，我马上。”
“哦，我知道了，您在等我男神？”楚晓晴捂着嘴笑起来，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我下午的时候路过霍老的病房，看到他们都在走廊里，霍奶奶情绪挺激动的，还打了男神一个耳光。”
“奶奶打了博远？”苏棠惊讶地瞪大眼睛。
霍奶奶一向疼爱霍博远，别说打，平时连大声说话都舍不得，怎么会在公共场所动手打他？
苏棠心中隐隐约约有了一点猜测，却也不敢肯定。
叩叩叩
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两人同时回过头去，只见梅蓉一脸倦色地站在门口。
“那苏老师，我先走了。”
楚晓晴看到梅蓉，和苏棠打了个招呼，拎着包赶紧跑了。
“妈。”苏棠走过去，看着梅蓉笑了一下。
梅蓉心疼地看着苏棠没什么血色的脸：“棠棠，妈妈今天过来，首先是想给你道歉的。”
苏棠刚一开口，梅蓉就打断了他：“棠棠，妈妈知道，你不需要这个。前两天博远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我和恩琮，我们都很震惊，没想到当年绑架案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梅蓉接到电话说霍老突发心梗后和霍恩琮匆忙赶回来，直到现在衣服也没来得及换。
“嘶，”苏棠一手扶着肚子，微微皱了皱眉。
“又闹你了？”梅蓉扶了他一把：“快，先坐下说。”
苏棠无奈地用手在肚子上打着圈：“他现在比之前皮了不少。”
梅蓉坐在苏棠身边，用手轻轻贴在他的肚子上，感受着小家伙的动作，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如果，没有当初的一切，今天该是多么美好的样子。
“妈，您不用觉得抱歉，”苏棠垂着眼，“不是您的错。”
“今天爷爷醒了，他把博远单独留下，给了他一封亲笔写的忏悔信，博远…把他交给警方了。”
苏棠猛地抬起头，盯着梅蓉。
“棠棠，妈妈知道不该和你说这些，你有你的难处，有你的苦衷，可是当初的一切已经无法改变，博远真的在尽全力的弥补了。”
梅蓉收回手，转而盖在苏棠的手上：“棠棠，博远这段时间私下联系了不少朋友，一直想着帮你爸爸翻案，妈妈不求你原谅，只希望你能看到他的努力。”
所以，楚晓晴所说的那一巴掌，想必就是为了那封信。
苏棠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霍博远所做的一切从没和他说过半个字，当时决定和霍博远分开，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清楚，霍博远对爷爷的感情有多深。
他说自己痛，他也怕霍博远痛，他不想霍博远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可是又实在无法忍受霍博远与霍家无法割舍的血脉。
所以他只能逃离，他不舍得伤害霍博远，唯有伤害自己。
“棠棠，博远比你想象的更加爱你。”
苏棠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他低着头，盯着自己的手指。
说不震惊是假的，说不感动也是假的。
这时，夜班医生突然惊慌失措地冲进办公室，见到苏棠，急道：“苏医生！vip房病人突然不行了！”
苏棠霍然起身，连白大褂也来不及穿，转身往病房跑。
还没到病房门口，一声悲戚的哀嚎声，霍奶奶全靠着霍恩琮的支撑才没有瘫倒在地上，她踉跄着扶住病床边的围栏，原本就有些佝偻的身体整个蜷成一团。
监测器发出刺耳的尖叫声，梅蓉顾不上身边的苏棠，手忙脚乱地上前扶住霍奶奶，病床前的医生正在拼命做心跳复苏，苏棠靠在门边看着，只觉得手脚冰凉。
他见过太多次生离死别，遥遥看着霍老那张蜡黄的脸，却好像比读书时第一次见到尸体还要惊慌。
病床上的老人，他曾敬过，爱过，后来也怨过，恨过。
这些年，无论他是出于愧疚，亦或是真的喜欢，对苏棠一直没话说。
可是如今，当一个鲜活的，带着纠缠，撕扯的人，就这样猝然离开，再不会回来，好像那些过往的一切，突然就找不到一个可以释放宣泄的出口。
“抱歉，患者抢救无效，于18时20分死亡，家属节哀。”
医生取下口罩，回头例行公事地交代了几句，看到苏棠，朝他点头示意一下。
走廊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苏棠转身，只见霍博远大步跑过来，他的目光停留在苏棠身上，只是很短暂的时间就移开，苏棠侧了侧身子，霍博远擦肩从他身边挤了进去。
苏棠转身，远远地看着霍博远，他的背影看不出有多悲怆，但是苏棠就是知道，他心里很痛。
第六十九章 你不知道我多在意你
病房内一片混乱，眼泪或笑容，死亡或新生，这在医院里实在是再常见不过，苏棠就像一个局外人，和平时每一次面对这样的场景时一样，他看着霍奶奶满脸是泪地扑向霍博远，嚎啕着拼命捶打他的胸口，又使劲把他往病房外推。
霍博远始终站在原地一声不吭，他两手垂在身侧，任打任骂，霍恩琮和梅蓉站在一边，两人都没有上前拉一把。
一大屋子的人都在任凭奶奶把霍老病逝的怨气撒在霍博远身上，即便所有人都知道，霍博远心中有多少无奈。
过了将近半小时，老人家才终于打累了，也哭累了，她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透过红肿的泪眼，霍奶奶一眼就看站在门口的苏棠，她动了动唇，在梅蓉的搀扶下勉强直了直身子。
苏棠沉默地与她对视。他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走进去，无论如何，死者为大，何况和他霍博远的婚姻仍然存续。
可是脚下却仿佛有千斤重，让他一步也迈不出去。
率先迈出步子的，是霍奶奶，她朝苏棠走了两步，霍博远留意到她的目光，在霍奶奶与他擦肩而过时，一把拉住霍奶奶的胳膊。
“奶奶，”霍博远低声说道：“您有什么火朝我来。”
苏棠抿了抿唇，始终看着霍博远的背影没有动，他收回目光，看了一眼霍奶奶，站在原地，朝她鞠了个躬，转身走了。
霍老离世对于整个津市来说都堪称是爆炸性新闻，再显赫的人家面对生死也都一样要走和旁人一模一样的流程，联系殡仪馆，准备霍老的丧服，通知亲友，霍博远忙得脚不沾地，等稍微喘口气的时候已经半夜十一点过了。
“你先回去吧，”梅蓉把霍博远拉到一边，小声嘱咐：“不知道棠棠怎么样了，他心里肯定也不舒服，你回去陪陪他，明早直接过来就行了。”
霍博远疲惫地揉了揉眉角，自知这个时候留下并没喃凮有什么用，他心里也的确惦记苏棠，于是应了一声，开车回了家。
从楼下看去，整栋楼都隐没在黑暗之中，只有26层的灯光突兀地亮着，苏棠还没有睡。
霍博远心中一疼，停好车，给苏棠打了个电话。
“你怎么样？”
“你怎么样？”
电话一被接起，两人同时问道。
苏棠低下头，听见听筒里霍博远似乎很轻地笑了一声，声音不大，但是那笑声好像就在他身边，如同一根羽毛，轻轻骚动他的心。
“还没睡吗？”霍博远问道。
“睡了，”苏棠下意识回答。
霍博远按了电梯：“骗人，我看你的灯都还亮着，我马上上来，给我开下门。”
苏棠一愣，急忙起身去开门，霍博远站在门口。
“你怎么…”
话还没说完，霍博远突然一把将他抱在怀里，与平时温柔的拥抱不同，他今天动作又快又急，力道不小，仿佛一不小心就会失去苏棠。
苏棠能够感受到霍博远的情绪，他鼻间是好闻而熟悉的气味，犹豫了一会儿，双手轻轻环住霍博远的腰。
“好了，外面冷，进去再说。”过了几分钟，霍博远才恋恋不舍地松开苏棠，牵着他有些冰冷的手进了门。
苏棠的外套被随意扔在沙发上，整个房子只有客厅的灯亮着，很明显，他从回家以后就坐在沙发上，一直坐了几个小时。
霍博远一手轻轻摸了摸苏棠的肚子，柔声问道：“吃饭了吗？”
苏棠脸色有些白，闻言抬眼看着霍博远，像反应不过来似的，好一会儿才摇摇头：“你吃了吗？”
“我也没，”霍博远起身脱掉大衣：“我不吃没关系，你肚子里还有岁岁呢，想吃什么，我现在去做。”
厨房里只有点挂面，霍博远回楼上拿了几颗鸡蛋和番茄，袖子卷起，接水，切番茄，打鸡蛋，一套动作做得无比自然。
苏棠安静地站在厨房门口，靠在一边看着他，暖黄色的灯光照在霍博远身上，他身上穿了一件简单的黑色羊绒衫，脸上的疲倦挡不住，却仍要在他面前表现出一副与平常没什么两样的样子。
“其实，你不用这样的。”苏棠突然开口。
霍博远手上动作没停，头也不回地回答：“什么样？”
苏棠正要开口，嘴里突然被塞了一块番茄，酸酸甜甜的。
“我都听妈说了，”苏棠执拗地一把拉住霍博远的胳膊：“你替我爸爸翻案的事，还有…爷爷交给你的那封亲笔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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