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柳公子……”,六儿有些诧异。
他抬头朝身后观望,并没有见到马郎中的身影,倒是见何青青也走了过来。
“哎呦……见血晕,你可算是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已经睡了三天三夜了。”何青青一见六儿醒了过来,忍不住拿他开玩笑。
一听三天三夜,六儿立马傻了眼:“什……什么?三天三夜,我……我真的睡了三天了吗?”
他慌乱无助地揪着身上的被子,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
可一下子起得急了,眼前一阵发黑,差点一头栽到床下去,幸好柳烟寒眼疾手快将他扶住,才不至于真的倒下。
“噗嗤……”见眼前这孩子说什么信什么傻呵呵的模样,何青青差点笑喷了。
“你这小孩怎么这么实诚,说什么你都信啊!骗你的,就睡了一盏茶的功夫而已……”
何青青憋着一脸的笑意说:“你以前是怎么做马前辈徒弟的,他可是个郎中啊!你当他的徒弟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吗?人若真的睡上三天三夜,不睡死,也早饿死了。”
“我……”本想反驳些什么,无奈自己笨嘴拙舌,竟是吭哧瘪肚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被何青青好一阵言语嬉戏,六儿羞愧地垂下头去,只不过他方才晕血昏厥,脸色现在还是煞白的。
就算是再不好意思,脸上也翻不起一丝血色,只是更加难看了些。
一直在旁听着的柳烟寒,抬肘轻轻拐了拐何青青,示意她不要再拿这倒霉又可怜的孩子开玩笑了。
“好了,何公子…… 这孩子刚刚醒,你就别拿他寻开心了。”
何青青挑了挑眉头,便没再多说。
六儿抬眸环顾四周,发现屋里除了柳烟寒、何青青俩人之外,并没有师父的身影,于是开口问:“我师父呢?”
何青青将马郎中的行踪如实告知六儿:“你那好师父早就去赌坊大战四方了,哪还有时间看顾你这毛头小子,临行前他把你托付给我和柳公子照顾了……”
她拍了拍柳烟寒肩头表示:“连你腕子上的刀伤,都是柳公子给你止血包扎的。”
听了何青青所述,六儿神情有些别扭,他垂眸看了看腕子上的包扎处,一手死死地揪住被角,脸色又白得更厉害了些。
“六儿啊!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看出他的脸色不好,柳烟寒关切地问。
“哦……没……没有……”,六儿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否认。
“没有就好,你方才晕血昏倒了,刚醒来若是有不适的地方一定要及时说出来,知道吗?”
“嗯,多谢柳公子关心。”六儿点头致谢。
“对了,本想给你熬点安神定惊的汤药,可我方才看了看,医馆里没有药材可用,只好烧了点热水,你先将就着喝点压压惊。”
柳烟寒将手里端着的碗朝六儿递了过去,并轻声嘱咐:“小心还有点烫,你仔细着点。”
面前的柳公子虽然是个外人,可如此关切的话,六儿此刻听来也是无比暖心。
他记得以前自己病了,师娘就是这样亲自嘘寒问暖地小心照顾。
可自从师娘、师公相继去世以后,家里的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
师父是大糙老爷们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不要说照顾旁人了,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受到这样温暖的问候。
想到此处,他的眼角不禁湿润了。
“你怎么了!”看着六儿神情忧伤,柳烟寒关切地问。
“没……没什么……”六儿不着痕迹地抬指擦了擦眼角。
笑了笑说:“水气有点熏着眼睛了。”说罢,就着手里的碗仰头喝了下去。
“啧、啧、啧……”何青青瞧着眼前这小毛孩的别扭样,禁不住直咂嘴。
她平日最见不得旁人有委屈却又憋着。
于是直言不讳地说:“算了,有什么可逞强的,你就直说你师父去赌坊耍钱,被他狠心丢下不管,心里很失落,很难过,很想哭不就得了,遮遮掩掩的,一点都不痛快。”
被戳到了痛处,六儿脸色一沉。
急冲冲地辩解:“我……我没有隐瞒,我也没有难过,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敢怒不敢言吗?”何青青反问。
六儿一下子更急了,他冲着何青青喊道:“师父就是师父,无论他做什么,我都没有怨言。”
第五十二章 另寻出路
何青青没想到,这么个傻愣的半大小子,为了维护自家师父,居然有胆在她面前嚷了起来。
心下想,你家师父得知我乃赌仙后裔,还处处有求于我,时时陪着小心。
你这个小鬼头居然敢在本姑娘面前造次,今儿不好生和你理论一番我看是不行了。
“嘁……”她嗤笑一声。
不屑地说:“口口声声师父就是师父,做什么都是对的,真是好孝顺的儿,难不成你师父去杀人放火,你也认为是天经地义的事,甚至还要虎作伥不成?”
一番话,将六儿问得是哑口无言。
“你……”他因为晕血症,手脚现在还软绵绵的,只能靠在床榻上休息,被何青青这么一激,恨不得从床上跳起来和她争辩。
不想被柳烟寒一把按住,阻拦住:“六儿,别激动,有话好好说,何公子只是快人快语而已,没有恶意的。”
他有些愠怒地抬手指向何青青:“不许你随意折辱我师父……”,说着眼眶突然一红,颤声道:“他……他老人家不是这样的人。”
“哇,真是孝顺得让人潸然泪下……”看着六儿这幅为了师父跟人据理力争的模样。
何青青不禁为他鼓掌叫好,顺便继续揶揄两句:“真是天字第一号大孝徒儿,你师父他老人家知道你小子对他这么忠心耿耿吗?”
“我……我……”六儿一时无言以对。
“哼……”何青青收起脸上的调笑神情,突然正色道:“愚孝、愚忠。”
这话说得六儿如遭当头喝棒,一下子整个人都蒙在了远处,翕动了一下嘴角,想继续说点什么,哪怕是回怼几句也好,可却硬是开不了口。
“你可知你师父现在就是个赌鬼,你作为他的徒弟不但不加以劝阻,还处处言语维护,我看你这小子也没个主心骨,迟早跟你那烂赌的师父一个德行罢了。”
何青青对六儿说话,是一点都不藏着掖着,而且言辞犀利,甚至是难听刺耳,若是叫面子薄的人听去了,恨不得羞愧地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不出来。
“你胡说八道……”言语折辱之下,六儿终是忍不了,委屈地潸然泪下。
他哭着争辩:“你胡说八道,我师父才不是赌鬼呢,他老人家是一介名医,杏林界有名的“疮疖圣手”,十里八乡的乡民都指望着我师父的瞧病救命呢。”
说这话时,也许有点底气不足,六儿说着说着,竟是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简直像是蚊子哼哼一般。
“呵……”看着这孩子一脸心虚,近乎苍白的辩解,何青青冷哼了一声。
她知道六儿这孩子,不是对马郎中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异议,只是他还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师父还是以前那个好郎中,还是以前那个“疮疖圣手”的自我慰藉之中。
总觉得师父有朝一日能迷途知返,重新做回那个德高望重的好郎中,殊不知这只是他一厢情愿,自我哄骗罢了。
她并不打算因为这孩子可怜模样便放过他,毕竟人清清楚楚地痛、要好过糊里糊涂地自我麻痹,看来今天不将他好生骂醒是不行了。
斜睨了一眼这倒霉孩子,何青青疾言正色地说:“好好睁开眼睛看看你家的好师父,他哪里还有一丝一毫身为医者的自觉?
你师徒二人做得那些缺德事,不想我在这儿一件件铺陈开来说给你听吧?”
“我……”猛地听眼前这位何公子的质问,六儿身体一震,心虚地垂下了眼眸。
双手死死地揪着被角,挣扎着,想说点什么来为自己和师父辩解,可却连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看眼前人心虚不已的样子,何青青继续下猛药:“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和你家的好师父,行医期间做得那些见不光的事情,不会以为没人知道吧?”
说着,她勾起嘴角笑了笑,咄咄逼人地质问着。
“……”
羞愧夹杂着不安,折磨着孩子脆弱的神经,六儿在如此强势逼问之下,只将头埋得更低了,仿佛一个犯了弥天大罪的罪人一般抬不起头来。
“……”
马家师徒二人是即可怜又可恨,这孩子刚刚从昏厥中清醒过来,怎么说也是个伤者,柳烟寒作为医者始终不忍心看他如此。
在旁不动声色地拽了何青青一把,在她耳畔轻声提示:“算了,你说话收着点,毕竟是他师父的错,他只是个孩子而已,别叫人太难堪了。”
何青青拍了拍柳烟寒的肩膀,示意自己心里有数,叫她放心。
而后继续:“你师父造的孽,你这个做徒弟的,别说一概不知,你既为人徒,师父行差踏错,你却不加以劝阻,而是在旁助纣为虐,便视为共犯,六儿,如今你可知过?”
在心里思忖着,如何应付眼前这位何公子的咄咄逼问,六儿吸了一口气,平复心里的慌乱。
终于开口回答:“我师父他不是故意诓骗病患的,他是个好郎中,只不过……不过……”
顿了顿,他才艰难地说出:“不过……这两年家中日子过得艰难,家师不得已才为之,他不是有意的。”
“呵……”听着六儿苍白无力的辩解,何青青叹了一口气。
沉吟道:“果真是你师父的好徒弟,处处为他开脱,即便做了缺德无良的事儿,在你这好徒弟眼里也是不得已为之,我看你这孩子孝顺得连是非黑白都不分了,我都不知道该为你高兴、还是难过好。”
始终是护师心切,六儿即便自知理亏,可一张小嘴时刻不忘维护自家师父。
他鼓起勇气愤愤地说道:“若论缺德无良,你何家老祖造的孽不比哪个大?
何公子,你既为赌仙后裔,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数落我家师父?”
“……你……”,要说六儿这孩子也是真的虎,什么难听的话都敢往外怼,一句话噎得何青青是无言以对,脸色难堪。
“我……”她气得双手直哆嗦,没好气地抬手指着六儿鼻尖训斥道:“好你个小子,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哇!”
赌气道:“没错,我是何家后裔,我何家老祖宗造的孽也确实不小,所以我才这么倒霉地站在这儿,替我老祖宗赎罪,来劝阻你师父这样的赌鬼迷途知返,顺便还得受你这不知好歹小鬼的窝囊气,不然鬼才管你师徒二人的死活。”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吵架吵上了头,六儿也不顾不得什么礼数周全。
他面红耳赤地叫嚷着:“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慈悲,你既是何氏赌仙后裔,你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我恨地下黑赌坊,我恨赌道上的每一个人,若不是你们,我师父……我师父他老人家才不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呢!都是你们的错……”
“呜、呜、呜……”
到底是小孩子秉性,吵着吵着,他自己倒是先掩面大哭了起来。
也不管还对着柳烟寒、何青青两个外人的面,豆大的眼泪“噼里啪啦”地从脸颊滑落,都顾不得擦上一把。
“你……”
这一下让何青青没了脾气,她皱着眉头看着眼前哭得面红耳赤的人。
嘀咕道:“又没打你、又没骂你,好歹是个半大毛头小子了,哭个什么劲儿,好像我仗势欺负了你一般。”
眼见两人之间的气氛闹得难堪了,柳烟寒只好从中调和。
“好了,六儿,别哭了,何公子就是说话直了些,其实并没有恶意的。”
她在床畔坐下,心平气和地劝慰六儿:“何公子的话说得虽然有点难听,但并不是全无道理,六儿,你现在年龄还小,但是有些事情,你不得不好好想想了。”
她抬手拂上六儿的肩头,将这埋头不语的孩子扳正了,直面他的双眸。
正色说:“我们都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徒弟,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师父他如今已然是个烂赌之人,并且丝毫没有悔改之意,你若是一直这么呆在他的身边,有没有考虑过今后你师徒二人会怎样?继续靠诓骗病患的把戏度日吗?”她晃了晃眼前沉默不语的孩子。
“……”六儿抬眸瞥了柳烟寒一眼,却并不说话。
“你还这么小的年纪,难道打算一辈子就这么过吗?和你师父一样,以后也做个赌鬼?”
“……”
见这孩子不表态,柳烟寒锲而不舍地劝导:“六儿,我觉得你最好是别跟着你师父了,他整天混迹赌坊,根本没有心力教导你,呆在他身边别说是学本事,就怕长此以往,连三餐一宿都难以维系,你还小,免得耽误了一辈子的前程,不如现下寻个好去处,将来说不定还能出人头地,你觉得呢?”
“……”六儿依旧低头咬着嘴唇,不言不语。
见柳烟寒苦口婆心了半天,这楞头少年,也不吱个声。
何青青只好帮衬着说:“你这孩子倒是张嘴说个话啊!怎么像个闷葫芦一样,刚才怼我,不是挺能耐的,那股子伶牙俐齿的劲儿哪儿去了?枉费柳公子这么好言相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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