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儿气呼呼地瞥了何青青一眼:“……”
“咿呀……”,无缘无故,又被眼前的半大小子瞪了一眼,何青青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你这孩子还瞪起人来了?当我们害你呢,是吧?”
“得、得、得……”,想着跟不懂事的孩子置气不划算,何青青挥了挥手,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样子。
说:“懒得跟你这样的小毛孩计较,我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师徒二人遇上我这么好脾气的人,也算你二人的造化。”
“你这孩子虽然脾气臭了点,说话也是没大没小,但是念在你本性不坏,尚有几分孝心的份上,本公子给你寻个好去处。”何青青接着柳烟寒的话茬。
继续劝说:“恰好我何家现今已经不再经营赌坊,改做南北货运的买卖了,我推荐你去何家的商行做个小伙计,拜个老师傅学做买卖,如果你肯潜心学习,假以时日便能在商行独当一面,到时候许你个掌柜的职位做着,虽不至于飞黄腾达,但是肯定衣食无忧,再下来寻个漂亮贤惠的姑娘为妻,生个大胖小子,岂不是人生圆满,不比你现在同这个赌鬼师父混在一道,饥一顿饱一顿地混日子强?”
“对啊!六儿,何公子说得在理……”,柳烟寒见机插进话来说:“你看人家已经好意帮你指了一条明路,你就不要再固执着不肯妥协了,世人都要为自己将来打算的不是?
我想你师父如果知道你有更好的去处,也不会横加阻拦的,毕竟他现在的日子过得是自顾不暇,哪儿还有心思顾及你呢?”
“……”
任柳烟寒、何青青如何劝说,六儿始终沉默不语。
“……”
她二人站在床畔互相对视一眼,叹了口气,拿这固执的孩子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终于,六儿像是相通了什么一般,踌躇着抬起头来,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开口说:“何公子,刚才是我言语冒失,多有得罪。”
“唉……这些小事都不重要……”,何青青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叫他不要放在心上。
追问着:“反倒是我方才的提议,你意下如何?如果可以,明儿我就同你师父说明。”
也不知这孩子还有什么不舍的,六儿垂眸苦笑着摇了摇头:“多谢二位公子好意,不过六儿不能跟二位公子离开师父。”
“……”没想到这孩子这么轻易就拒绝了自己的提议,何青青甚是不解地望了柳烟寒一眼。
继而泄气地叹了口气,怒其不争道:“你这孩子真是不可理喻,他人好意相劝,竟是连个弯都不带转,就拒绝了,白白为你筹划了半晌,你既然执意如此,就守着你那烂赌的师父过日子去吧,以后若是成了小赌鬼,可怨不得旁人,都是你自个儿选的路。”
说着,六儿陡然红了眼眶,翕动着彤红的鼻翼,又委屈又可怜地说:“我虽然年纪小,可我知礼仪,懂廉耻,不是个不知好歹的小鬼头……”
说着固执地抬起袖口抹了一把眼泪,继续哽咽着说:“我成天跟在师父身旁,他老人家做得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我不是不知道,我也想劝阻,可是根本没有办法……”
说着说着,六儿越发觉得委屈了,竟是嚎啕大哭起来,连说话声音都是抽抽搭搭的。
“我……我师父自从沉迷赌道以来,家里就从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师公、师娘为了师父嗜赌,吵了无数的嘴,打过无数的架……”六儿越哭越伤心。
“可是……可是……师父他就像是魔障了一样,根本没法戒赌从正,总是好两天、坏两天地过着,今儿下毒誓再也不赌了,明天又情不自禁地到赌坊去鬼混……”
“呜、呜、呜……”,六儿像是要把这些年的糟心日子,一股脑地倾倒出来给旁人听一般。
一边伤心哽咽、一边哭诉:“师父把家里的老宅都输出去了,师娘和他斗嘴吵架,一怒之下离家出走,出意外没了……呜、呜、呜……”,一说到伤心处,哭得更大声了。
涕泪横流下,简直是让旁人不忍卒睹,见六儿哭得可怜,柳烟寒不忍颦眉,心知自己现下劝说什么都是无用。
想来以他这个年纪,又有这么个万事不管的烂赌师父,平时承受的压力太大了。
还不如让这可怜孩子好好哭个痛快,于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无声安慰。
反正说也说了,就不再藏着掖着,也不拿眼前的两位公子当外人。
他继续哽咽着诉说:“师父把家里能输的都输了,家道艰难,无以为继,可……
可怜我师公,他老人家一大把年纪,还要为了家中生活奔波,上山砍柴,一不小心……呜、呜、呜……也走了……”
“如今……如今……家里就剩下我同师父二人了,日子过得越发艰难……
我想劝阻师父的,可是我知道那根本就没用,就是把他拴在裤腰带上,他只要心里还记挂着去赌坊耍钱,那是瞅了机会,总能去的,没人拦得住。”
“……”
何青青同柳烟寒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可怜又无助的孩子哭诉,刚才还一直埋汰这孩子是非不分,好歹不识,想来话说得太重了些。
小孩其实心里什么都懂,可偏就是无可奈何,马郎中的发妻、老子都拿这烂赌的人没办法,他一个做人徒弟的,又能如何呢?
“我不傻,也不是没想过离开这样烂赌的师父,自寻出路……”,六儿深吸了一口气,调整着方才说到痛失师娘、师公而略显激动的情绪。
“可是……可是如今家里已经没人了,只剩师父他一人孤苦伶仃的,又沉迷赌钱不能自拔,万一我走了,师父他一人可怎么办啊!”
说到为难处,六儿不禁又潸然泪下,“我从小是个孤儿,是师父师娘把我养大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如今师父他虽然不作为,日子又无比艰难,可是这节骨眼下,六儿我不能做不忠不孝之人,弃他老人家而去,万一……”
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六儿踟蹰了一下方说:“万一……师父他真的有一日赌到身无分文,流落街头怎么办?日后落得不得善终,又怎么办?”
“……”
柳烟寒与何青青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眼,都在心下感慨没想到这孩子思量的还挺多。
“虽然为了生活,我师父他行医期间做过不少缺德事儿……”,说到此处,六儿羞愧又为难地咬了咬下嘴唇。
“可他也一把年纪了,我……我不能让他落得如此凄惨下场啊!哎……”又认命一般的长叹了口气。
“现下也只能这样了,师父他是个赌鬼,我也得守着他,他欠钱,我帮他还,日子过不下去了,我去做苦力也得养活他,他若是……”
说着,六儿突然顿住,狠狠咬了下腮帮子,悲愤地说:“……若是死了,我帮他老人家送终。”
听了这些话,柳烟寒、何青青二人倒是对这孩子另眼相看了。
一开始看着他是个愣头愣脑的半大小子,没想到心思还挺缜密。
小小年纪考虑得挺长远,马郎中若是得知小徒弟为自己打算这么多,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好好感动一下。
第五十三章 诡梦
一行人打街上吃了晌午饭,径直回返马氏医馆。
炭盆中的炭火忽明忽暗,闪烁着猩红的火光。
六儿百无聊赖地用火钳拨弄着散落在旁的炭灰,叫其烧得更加通透,直把医馆里里外外,烤得分外暖和。
有时他耐不住起身,往置放在屋子正北的木桶里看一看。
只见那只通体灰绿的“铁甲将军”,安安稳稳地趴在桶底,也许是屋内暖和起来了,它比得先前弄回来的时候活跃了不少,再不是一副蔫哒哒要死不活的样子,甚至偶尔还在桶底溜达一圈。
小心看守着请运风水局,六儿心里总算是踏实下来。
他在木桶前蹲下,嘴里嘀咕道:“小王八啊!小王八,拜托你今儿一定要保佑家师于赌坊之中福星高照,逢赌必赢……”
“你这小东西若当真灵验,赶明儿我一定抓来小鱼小虾供养你,一定争口气啊!知道吗?成不成,全靠你了。”
虽然六儿也不确定这位备受师父推崇的何公子是不是真的就是赌仙后裔。
也不晓得,他是否真的如同师父所言那般精通赌道秘术,但还是诚心祈望他所布下的这道“请运风水局”确有奇功,能助力师父今天在赌局上无往不利。
冬月里的天气日短夜长,不觉间已经日暮西山。
大伙都在盼着马郎中早些从赌坊回还,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影。
六儿依旧呆在屋角的木桶边,牢牢守护着“铁甲将军”。
屋内暖烘烘的热气,只将他熏得昏昏欲睡。
少年脸上露出一丝浅笑,像是遇见了什么开心的事儿……
……
恍惚中,他似乎听到了一个女人亲切的声音。
“六儿,怎么还在睡懒觉呢?太阳都快晒屁股了,快来瞧瞧啊!看我给你买什么好东西了!”
他睁眼一瞧,竟然瞧见师娘站在眼前,胳膊上擓着篮子,如同以前出门买菜的样子一模一样。
一脸慈爱地看着他,手里还提着一只油纸包。
不用说,一定是从闫家铺子给自己捎带了刚出炉的烧鸡。
“师……师娘……”见到眼前亲切如常的人,六儿又惊又喜。
突然鼻子一酸,眼眶一热,自己都不知心头哪儿来的一股子委屈难过,“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六儿好生想你啊!”
“哎呦!”见六儿一脸孩子气,师娘宠溺一笑。
佯怒批评他:“看你这孩子多大了,还动不动就抹眼泪,师娘不就是出了一趟门买个菜!至于吗?”
说着,将手里的油纸包朝六儿眼前晃了晃。
“还愣着干嘛?快起来啊!你最喜欢的闫家烧鸡,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正待六儿伸手准备去接,不想一个身影从眼前掠过,从师娘手中夺走了那只油纸包,直叫他扑了个空。
定睛一瞧,不知师公从哪个犄角旮旯钻了出来,那小老头虽然是满头白发,可依旧精神矍铄,俨然一副老顽童的模样。
“哈、哈、哈……”,老人家爽朗的笑声划破耳畔。
他故意逗弄偷懒赖床的小徒孙,伸手便将油纸包拆开,挑了一条肥美的烧鸡腿。
二话不说撕了下来,塞进嘴里大大地啃了一口,只咬得满嘴流油。
还故意笑呵呵地戏弄说:“哎,你小子赖床,这烧鸡可就归我了!没你的份儿。”
眼见到手的肥鸡没有了,六儿哪里肯干。
他气呼呼地从床榻之上跳起来喊道:“师公,您为老不尊,哪有和自己徒孙抢吃食的!烧鸡是师娘特地带给我的,您老快还给我。”
说着,起身便追,可师公偏巧是个没正行的小老头,平时就喜欢和这小徒孙闹着玩。
一边啃着烧鸡腿一边笑闹着:“哎,就不给你,就不给你……”
还献宝一般的将手里的鸡腿在六儿面前晃了又晃。
“来啊!来抓我啊!”
只闹得孩子又急又恼,可他偏不把烧鸡还给孩子,爷孙二人就围着屋当中的茶案,你追我赶起来。
“……”
看着满屋子无聊打闹的一老一小,师娘在旁无奈地笑着摇头,拿俩人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可不知怎么地,今儿的师公像是脚底抹油一般,左追右堵,废了老大的气力硬是追不上。
明明感觉二人隔得很近,可就是连他的衣角都摸不着。
笑闹了一会儿,六儿总也追不上,便觉得无趣了。
他撅起气呼呼的小嘴,受了委屈一般地控诉:“哼,师公你太狡猾了,就会拿六儿寻开心,我不干了,我……我要找师父告你状去,看您还老是拿我逗乐。”
“小懒虫、爱懒床、烧鸡美、烧鸡香、到嘴边、吃不着、一溜烟、没有了……”
这老顽童左右没有正行,得意洋洋下还编起小曲儿唱了起来。
他拿着手里的烧鸡晃了晃,朝六儿吐了吐舌头,便夺门而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师娘……你看他老人家啊!抢我烧鸡吃,你快帮我说说他啊!”急得六儿伸手指着师公夺门而出的方向叫嚷着。
“哎呀……你这孩子,和师公较个什么劲,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老人家耳背,你说什么他都听不清楚的。”师娘笑着劝慰六儿,叫他别和家里的老顽童较真了。
“可哪里有他这样做人师公的嘛!取笑徒孙是懒虫。”六儿朝师娘撒娇般地抱怨着。
“人常言老小老小,他啊,是年纪大了,整天就爱和你这样的孩子开玩笑,你就当陪老人家逗逗乐子,权当敬老了。”
师娘依旧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说着。
她在屋内左右顾盼了一番,转而问:“对了,六儿,你师父呢?我打街上回来就没看见他,这半天上哪儿偷闲去了,医馆里事情那么多,就不知道搭把手吗?”
“嗯……我也不知道啊!”六儿为难地搔了搔头。
猜测着说:“师父他最近总爱鼓捣那些治疗耳聋耳背的古方,可能在后屋配药也说不定吧,我帮你瞧瞧去。”
说着,起身便去寻马郎中。
“师父,师父……你在屋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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