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发现自己语气太过了,阮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急忙补充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有些没想到。”
夏明深叹气说:“而且你的方法都不适用。”
首先,做饭这种事,他们都是谁有空谁做,岳倾起得早,早饭这样可以献殷勤的地方,一向是他包了的。
其次,他们一起住了三年不止,彼此熟的透透的,无论是偶遇还是美颜都无法达到预想的暴击。
夏明深头痛地想,别人是从相遇、牵手、恋爱、同居按顺序来的,而他和岳倾是直接跨过中间的流程,一步完成从相遇到同居,导致寻常的追求法门,无一例外在这里栽了跟头。
不过夏明深也不算毫无收获,他临走前选了两只小猫木雕,一只垂着鱼竿钓鱼,一只翘着尾巴趴在旁边等。是留给岳倾的礼物。
等到再见面,他大概就能想出新的办法了吧。
第33章 薄荷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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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夏明深在石桥边支了画板,将老奶奶的木雕小店和河流纳入笔下。
他画了一天,期间阮航终于挑选出了最满意的一张照片,用软件修修改改,保存下来发给了班长后,就蹲在夏明深旁边,用的名义是为他出谋划策,其实大多数时候都在滔滔不绝地讲他和女神的美好过往,还当着夏明深的面,给准女友打了两个柔情蜜意的电话。
经历了昨天的谈话,有了窦柏华这个他们共同看不惯的人,再加上夏明深主动请教他追人妙计,阮航大感两人间的距离迅速拉近,堪称好友了。
到底是刚成年的男生,有了喜事,总会忍不住炫耀,像只得意洋洋开屏的孔雀。夏明深又不想把他和岳倾之间的事情说给别人听,从别人嘴里听到评判岳倾或是他们这段感情的话,于是就总将话题往他身上引,阮航不假思索地咬了钩。
不管怎么说,夏明深到底是要比阮航成熟一些,早就过了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宣扬得人尽皆知的年纪了,外加长达七年时间只能像个孤魂野鬼一样飘飘荡荡,找不到人说话,因此话也很少。除了在岳倾面前,其他时候都更习惯一个人待着。
不知不觉夕阳西下,夏明深收了画板,和说到口干舌燥的阮航找到一家小饭店,吃了一顿河鲜,背着画架返回酒店。
而在两人的密切关注下,当晚,九点半,窦柏华和他的学妹一前一后走出了酒店,相携往镇中心走去,叫他们悄悄跟在了后面。
河边多是居民楼,夹杂几条街不起眼的小店和饭馆,仅仅能满足日用。镇中心就要比这儿繁华许多,有几家游戏厅和台球室。夏明深和原住民打听过,听说还有一家少儿不宜的酒吧,天高皇帝远没人管,玩得很野。
这还是阮航的提议,他说像窦柏华这样的道貌岸然之徒,在周围都是同学的情况下,只敢在入夜才会按捺不住露出马脚。
有了他和其他女生的亲密照,不愁女方不分手。
等走到远离学生们活动范围的地方,窦柏华的手就不规矩地摸上了他学妹的腰,小学妹纵容地横了他一眼,窦柏华手又向下,掐了一把她的臀。
夏明深:“……”
突然变得油腻。
阮航做了个呕吐的动作。
两人忍住辣眼继续跟着,待他们走到音乐声震天响的酒吧门口时,夏明深眼疾手快,掏出手机,静音,拍摄下他们恨不得粘在一起的姿态。
角度适当,恰好能认出是窦柏华的侧脸,照片边缘是闪烁糜烂的酒吧灯光。
夏明深生怕不够有冲击力,躲躲藏藏到了对面人行道的榕树下,拍摄了长达半分钟的窦柏华和学妹在门厅的激吻视频。
“快走快走!”阮航看他取得了证据,也不想再进去看了,催促夏明深远离这个红灯区,“一秒都不想在这里待了。”
“我朋友的妹妹看了这个会提出分手,那窦柏华呢?”
阮航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听见夏明深的话,顿在了原地,如实说:“估计窦柏华是不愿意的。”
他生怕分不成,一咬牙道:“不然再进去拍一段限制性视频?他不愿意就威胁他群发校友群?”
夏明深和他面面相觑,都从对方脸上看出了拒绝。
不知道章宇有什么办法,不过夏明深猜想,以他的性格,很可能会和阮航出的是一个损招——先把出轨的证据握在手里,让静静分了手,窦柏华要是纠缠反对,就用不雅照威胁他,双管齐下,妥妥的黑社会老大哥风格。
阮航坑了看不惯的大表哥,悄悄为高中学姐出了气,心情奇好,犹豫片刻,实在不想长针眼,便拍拍夏明深的肩膀说:“算了,就这已经够劲爆了,窦柏华不敢不分手。”
任务完成,夏明深和阮航打道回府。
仲秋时节天气转凉,白日里有阳光还好些,可到了夜晚,风就尤其冷了。他们在来的路上做贼似的小心翼翼,肾上腺素飙升,况且窦柏华出门鬼混前并不会发预告,夏明深透过猫眼看到他经过,连外套都来不及穿就夺门而出,根本顾不上注意气温变化,现在注意到了,自然暖和不到哪里去。
阮航冻得哆哆嗦嗦,翻着手机,说今明两天有寒流过境,将要大幅度降温。
夏明深默默戴上了卫衣帽子。
他们缩着手脚闷头往酒店走,一刻钟后,总算望见的酒店楼顶,再走两条街便能享受空调热风和厚外套,不约而同舒了口气。
街上一溜店铺早关了门,河道那边停放着几辆被风吹得歪扭七八的自行车,一辆黑色的轿车鹤立鸡群地树在旁边。
有个男人背对着他们,倚靠在引擎盖上抽烟,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夏明深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发觉这人有点眼熟。
“那不是物理系的那个谁——”阮航想不起来名字,指着那人苦恼道,“那个博士,好多女生喜欢来着,你还给他转送过情书,他怎么来这儿了?”
夏明深也愣愣的:“我不知道啊。”
“难不成物理系也秋游来了……”阮航说了一半,话音却戛然而止。
他猛然发现,岳倾是个男的,和夏明深交往甚密,而且正正好好大了他七岁!
阮航醍醐灌顶,看看夏明深,又看看岳倾,撂下一句:“你去跟他问好,我就不往跟前凑了。”跑的比兔子还快。
夏明深还没做好见他的心理准备,绕到一棵柳树后面,透过未被寒流打击过、仍旧浓密茂盛的柳枝间打量他。
风把熟悉的薄荷烟味儿带过来,让夏明深突然回忆起一个夜晚——不像现在这样冷,是高考前一周的某个夏夜,他第一次发现岳倾会抽烟。
那时附中放了高三学生在家调整作息,每天只用在下午去学校自习。让高考生做饭是不合理的,胖华妈妈便揽过照顾居住在2单元301的两个青少年的责任,每天都中午晚上都到云城小区为他们做饭,吃完了再带胖华回家。
当代人有很多释放压力的渠道,跳舞K歌、暴饮暴食、坐跳楼机蹦极,不过这都不适用于有限时性国宝之称的高考生。同学们体重秤上的数字每天都在往下掉,胖华也不止一次抱怨过失眠到天亮的痛苦。
夏明深模考成绩不错,压力并不很大,但或许是紧张而不自知,也或许是灾难来临前都会有预兆,那一周里夏明深经常惊醒,却记不起做了什么噩梦,不用多久又会沉沉睡去。
可是这天他一身冷汗地从梦里睁开眼,换上干燥的睡衣,正要躺上床上去,却听到隔壁“吱呀”响了一声,一串脚步轻轻走过他门前。
都这么晚了,难道岳倾饿了,半夜起来煮面吗?
夏明深克服睡意,推门出去看他在做什么。
客厅里并没有人,反而是大门虚掩着,声控灯冷白的光打进来一道,仿佛惊悚电影里吸引不懂事的主角的桥段。
夏明深蹑手蹑脚走过去,从门缝里瞧见了岳倾。
——他手指上夹着一支点燃的香烟,闭着眼靠在墙壁上吞云吐雾,另一只手里握着个空了一半的烟盒。烟气不重,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带着凉意的薄荷味,夏明深站在门里吸一口,鼻子都要冻着了。
第34章 脉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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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夏明深把门缝开大一点,夏夜湿热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涌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闻起来凉凉的薄荷烟。
见他来了,岳倾不再散漫地靠着墙,他站直了身,下意识地把烟往身后掩了掩,说道:“快回去,冷气要跑出来了。”
夏明深阖上门,却没照他的意思乖乖进家——他把自己和岳倾一起关在了门外,盯着岳倾的烟看了又看,目光直白到让岳倾掩饰不下去。
他当着夏明深的面,深深吸了一口,烟气在肺腑里转了一个圈,再被缓缓地吐出来,云飘雾绕地纠缠着先前的烟气升到了半空。
他在慢慢散开的烟雾后问:“很奇怪吗?”
这样的岳倾是夏明深没见过的——无论是抽烟,还是懒散的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
在这之前,岳倾在他眼里一直是个勤奋自律的好学生形象,放在古代该是个夏练三伏、冬练数九的刻苦书生。他会抽烟,就跟书生把四书五经撕了烧火一样,实在是难以想象。
不过现在夏明深亲眼看见了,却觉得也没有多么违和。
“不是,”夏明深摇头说,“烟抽起来是什么滋味?”
岳倾食指动了动,把滤嘴往下压了一下,对着夏明深的方向,示意他自己过来试。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轻,声控灯在这时熄灭了,楼道里,唯有薄荷烟上还闪烁着一点猩红色的光。
岳倾的手指骨节分明,中指内侧有薄薄一层握笔磨出来的茧。
夏明深握住他的手腕,低头从他指尖上把烟叼走,试探地一吸,第一口并没有品出什么味道来,他又吸了一口,才感到薄荷烟像一块冰一样顺着他的气管滑下去,呛得夏明深急忙把滤嘴吐出来,别过脸咳嗽了好几声,睡意被驱散了不少。
“你这么晚吸烟,不睡觉了?”夏明深边咳边说。
“别试了。”岳倾伸手把烟拿走,在鞋柜上按灭,一手打开消防通道,让风把残留的烟气带走。
抽烟无非就是有了烦心事,岳倾在备考时表现得一直很淡定,不像压力大到要借烟排解的程度,想来应该另有原因。
夏明深问:“老岳,是不是你爸爸又来烦你了?”
岳倾顿了一会儿,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
越是临近高考,岳晟越是要在岳倾眼前刷存在感,一改过去两年里的低调行事,似乎认定了他儿子迈不过这个坎儿,毕竟升到大学后,学费书本费生活费住宿费加起来,绝不是个小数目,不是两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轻易能攒起来的。
就夏明深所知,这一个月来岳晟先是往2单元301连送了一周的米其林餐厅外卖,又另辟蹊径,送来一张考场附近的宾馆房卡,方便他们考试间隙休息,甚至还在十天前找上过夏明深,拿出一张挂在他名下信用卡实行利诱,企图劝说夏明深吹些“舍友风”。
岳倾把外卖打包送去了敬老院,房卡退回前台,退款打回岳晟的账户,送给夏明深的信用卡掰断丢在水杯里——在夏明深婉拒之后,岳晟仍旧不情愿放人,叫岳倾中途赶到了。
他跟老爹翻脸已久,完全不需要虚假的客气,闯进包厢里,搭眼扫到岳晟硬往夏明深手里塞的信用卡,一把夺过,掰断丢进了水杯。
岳晟找的这家会所私密性极高。夏明深好好地走在从菜市场到家的路上,手上还提着现宰的草鱼和芹菜,一辆黑色SUV就停在他旁边,车窗缓缓降下,副驾驶上的岳晟的笑容和蔼可亲,请夏明深上车一叙。
夏明深和岳晟没什么可叙的,但对方的态度显然不是他能拒绝的那种,于是有眼色地坐到了车后排。
“岳晟找我来了。”夏明深在芹菜叶子下偷摸地给岳倾发微信,为表示震惊和情况紧急,连发了三个感叹号。
他把包厢号发过去后,岳倾没多久功夫就过来了。
岳晟眼看要发怒,但好歹记着基本的体面,对岳倾勉强笑道:“小倾来了。”
岳倾充耳不闻,拽了一把夏明深的手腕,扭头就往门外走。
岳晟的笑容彻底撑不住了,语气冷了下来。
“站住!我纵容你,是因为你是我儿子,要是你再这么胡闹,别怪——”
“您老年富力强,再找情人生一个儿子就是了。”岳倾饱含讥讽地瞥了他一眼,险些瞥得岳晟厥过去。
“再提醒你一句,”岳倾耐心告罄,不顾中老年身心健康,在包厢门口顿住脚步,撂下更让岳晟心脏不堪负荷的一句话:
“要找找我,别再找他,”岳倾说,“不然你以为你私底下的手段,我一点证据都没有吗?”
岳晟的面色霎时间变得铁青,怒不可遏地拍案而起:“你——”而岳倾已经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包厢,夏明深被他紧紧拽着手腕,好几次踩着他的脚后跟,走出会所两条街后才放开。
“你真的有证据?”夏明深问。
“诈他的,”岳倾解释,“我离家出走那年才十五,要是真有证据,早就顺便计划好退路,不会流落街头,让你给捡走了。”
他接着说:“——要是真有,我就把证据卖给岳晟的竞争对手。”
夏明深想要笑,可是忽然察觉手里空空荡荡的,反应过来,大叫一声:“我把菜落在岳晟车上了!”
“我的红烧草鱼、煎牛排和蒸芹菜!还有零钱包!”夏明深扼腕叹息,懊恼程度不亚于在誊写数学答案时一时疏忽,将“8”错写成了“3”。
从几年前开始,严禁雇佣未成年的法律逐渐发挥作用,使夏明深和岳倾无法获得稳定的收入来源,他们就一直在通过各个渠道攒钱。
夏明深文笔画笔都不错,给杂志寄篇稿子,十有八九用得上,然而杂志回报周期长,下半年收的是上半年的稿费。岳倾将母亲留给他的房子租出去,租金恰好能够抵得上2单元301的租金,余下的得精打细算地过日子。
其时胖华的妈妈还没有给他们送温暖,两个少年人遗失了即将来临的午饭,心情不沮丧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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