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路易正好把移动货架推到门口,余辰刚刚嘲笑完他用bio原料做的面包最后竟然用来做慈善,让-卢克就冲到货架前抱住了两根法棍,然后在孩子们的互相推搡中撞到了余辰的桌前。
东方人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的胳膊,友好笑道:“您好啊,先生,又见面了。”
让-卢克脖子一缩,装糊涂道:“您认错人了,先生。”
“怎么会?”余辰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的脸,“虽然我是东方人,但并不是所有亚裔都分不清白人的长相。我记得很清楚,您就是要我赔偿衣服的让-卢克罢?”
此言一出,店里还没走的孩子们哄堂大笑起来,其中一个做着鬼脸说道:“让-卢克,你又去街上碰瓷了?”
让-卢克脸色涨红,甩脱了余辰的手,嘟囔道:“那又怎么样?你们有资格说我么?”
“我们确实没有资格啊,我们又没有半打弟弟!”
“我也不用半年都穿同一件街上捡的旧衣服!”
诚然,在这个时候进面包店买处理面包的都不是富裕人家的孩子,但他们中的大多数都还算衣裤合身,只有让-卢克的袖子和裤腿滑稽地吊到关节处,露出他的长手长脚。显然这衣服并不是他自己的。
余辰瞥了眼他浑身的污渍,状似无意插口道:“先生们,我想这只是因为让-卢克长个子太快了,看来以后他会长得很高的。”
因为这话题是被他挑起的,让-卢克没领他解围的情,狠狠啐道:“以后最好别让我看见你,不然有你好看的。”
余辰不怒反笑:“我是来赔您的衣服的。等您拿了衣服,不想见我的话,我不去找您就是了。我的店就在旁边,样衣昨天就做得差不多了,不如我们现在就去试试。”
“你是裁缝?”让-卢克狐疑道。
“不完全算是裁缝,我只会一点简单的针线活。”余辰风轻云淡道,“衣服的制作是我的员工负责的,昨天刚送到店里,只等您试一试了。”
毛孩子们面面相觑,有几个吹起了口哨。如今手工制衣的裁缝越来越少,多半进入成衣店工作,再也不是过去大街小巷里卖廉价衣服的职业了。量体裁衣这种待遇,也已经是富人专享的了,这些郊区的孩子们自然没有享受过。
“哪有这样免费的馅饼?”让-卢克咂舌道,“你是对昨天的事怀恨在心,蓄意报复吧!我才不跟你去。”
余辰遗憾道:“是么?那好吧,不过我还有一句话要说。”他站起身,对着让-卢克耳语几句,笑道,“怎么样,您改变主意了么?”
让-卢克的脸色涨得更红,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音节:“我现在就跟你去。”
余辰这会却又坐了回去,悠闲地展开了手里的世界报:“不急,现在是下午茶时间,我不工作。您请坐。”
让-卢克梗着脖子不肯被他牵着鼻子走,沉默地杵在桌旁,对其他人的顽笑理也不理。因为这两个人无趣的反应,孩子们也渐渐没了兴趣,打闹着带着面包回家交差去了。
路易用扫帚打走了最后几个逡巡在店里,想趁乱偷面包的小贼,关上了店门,问道:“你被他捏住了什么把柄,让-卢克?”
让-卢克恨恨瞪了他一眼,没有出声。倒是余辰翻过了一页报纸,随口答道:“是昨天这位先生勒索我的录音,如果他不跟我走,我就要把录音交到警局去。即使他是未成年——对了,冒昧地问一句,您多少岁了?”
“十四。”让-卢克觑他脸色,“要不您看在我年纪小的份上,就别和我计较了?您看我也什么都干不了。”
余辰自言自语道:“十四岁这个头也未免太矮了,是营养不良么?”他放下报纸,将没有动过的玻璃杯推向让-卢克,“我不想喝牛奶了,您替我喝了罢。”
让-卢克惊恐道:“这牛奶里有什么,麻醉药品么?您是想要麻醉我,割我的器官去卖么?我宁可去警察局。”
“这牛奶是我家的,什么都没有,别乱说。”路易插口,从背后打了他脑袋一下,“敢说我的牛奶里有麻醉药,你还想不想买处理的法棍了?”
让-卢克呲牙咧嘴道:“我这不是说你啊,你能不能像个被害妄想症一样!”
路易暴跳如雷,举着扫帚将他捻得团团转。余辰老神在在地观赏完了这一出闹剧,才开口解释道:“这只是一杯牛奶,我觉得您太矮了,在长身体的时候应该多喝牛奶,才能长高。”
让-卢克顺口接道:“您说的太对了,先生。您看,我和我的弟弟都要长身体,可是连牛奶都喝不起,所以才被迫去向您讨钱。您就原谅我罢。我没有力气,身体也不健康,无论是干苦力还是卖器官,我都没价值啊。”
余辰哑然失笑:“我看上去像是人贩子么?”
刚刚收起扫帚的路易没好气道:“像极了。电影里的坏人不就像你这样,穿西装皮鞋,戴眼镜,说话阴阳怪气。”
让-卢克嗤地笑出声来,笑完才想起自己还有把柄捏在余辰手里,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余辰放下报纸:“……请喝了这杯牛奶。”
迫于他的淫威,让-卢克不得不蔫头蔫脑地走过去,屏住呼吸受刑似的一口气喝光牛奶,往地上一躺,喊道:“如果我的肾卖出去了,请至少把其中的五百欧给我的家人吧,求您了。”
余辰重新翻起了报纸,留他自己躺在地上。后者闭眼躺了半天,没觉出身体不适,这才坐起身来,疑惑道:“真的没事啊?”
路易嗤笑道:“能有什么事?你们两个要闹就去自己店里闹,我要打烊了,快走。”
余辰把最后一页文化版看完,才折好了报纸,拿起自己的公文包,用手帕擦了擦和桌椅相接部分沾到的面包屑,行云流水的动作让路易恨得牙痒。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的是,磨牙的不止他一个。让-卢克一见他站起身,就想要面对死刑了似的,上下牙齿打起架来。他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路易:“能不能陪我去?”
路易冷笑道:“我又没有勒索人家的录音。永别了,让-卢克。”
让-卢克对他比了个不雅的手势,垂头丧气地跟着余辰往外走。路易略一犹豫,还是紧随其后收拾了柜台,锁好店门跟了过去。
他倒不是担心让-卢克的安危,只是好奇余辰到底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余辰腰身笔直地走在前面,去开自己的店门。路易跟在后面,不由得注意到他的西装实在很笔挺又合身,一点多余的放量都没有,精确的剪裁刚好把腰线一收,勾勒出段傲慢又漂亮的曲线来。和这条街上的落魄员工们窝囊的西装一比,他身上穿的仿佛是另一种服装。
让-卢克显然也想到这点,指着橱窗里西装革履的模特照片说道:“先生,如果你要给我做西装穿,我真的不需要。对郊区来说,西装可是最没用的东西了。”
余辰拉开门,做手势请他们进去:“我知道,请进。”
他的这家店内部装潢和门脸并不完全一样,虽然同样是黑白为主色,但店内的装饰品和家具都是雍容的正红色,比起门脸倒是多出几分暖意。余辰脱下外套,将它挂在和壁纸相称的古典衣架上,随意指了指沙发:“请坐。”
面对从没见过的古典装潢,让-卢克罕见地有些拘谨,只敢坐在美人靠的脚踏上。余辰没纠正他的错误,而是径直走入沙发旁的天鹅绒帷幕,不久推了一个人台出来。
那是一个身形较瘦小的青少年人台,但还是比营养不良的让-卢克高大多了。人台模特穿着一套衬衣短裤,但都是怪模怪样的白布。让-卢克怪叫道:“不是我说,这衣服还不如玛丽奶奶家按斤卖的旧衣服呢。”
余辰好脾气道:“这是样衣,是白胚布做的。等你试穿后,我们修改完毕,才会用正式的不料重做。你先去试衣间试一试罢。”
让-卢克将信将疑地被他推进了试衣间,过了好一会才摸着头发走出来,羞赧道:“这衣服虽然颜色有点怪,但还挺舒服的。”
这衣服虽然有些肥大,长短却刚刚好,不像他之前穿的旧衣服那么滑稽。余辰却不满意这样的结果,快步走上去,拉开了卷尺,开始测量让-卢克的尺码:“没想到您这么瘦,和我目测的尺码相差很远。”
让-卢克嬉皮笑脸道:“这已经是我最合身的衣服了,干脆让我现在就穿走吧。”
余辰单膝跪在地上,用珠针固定他的裤脚,闻言笑道:“那可不行,让客人拿着不完美的残次品走,有违我的职业道德。不要乱动,我修改完衣服的剪裁,您再脱下它,我好拿去给裁缝修改,现在姑且忍耐一下。”
他穿着价值不菲的定制西装,现在却半跪在地上为一个贫民窟的小混混量体裁衣。路易的视线不知为何定格在他膝盖上,对着细小的褶皱看了半天。
第五章 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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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格朗先生?”
路易被余辰的声音惊醒,才发现后者已经完成了测量,执笔在备忘录上记录着。让-卢克穿着身扎满珠针和别针的白布衣服,罕见地害羞得像个刺猬,耷拉着肩膀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
余辰问道:“有什么不对么,勒格朗先生?您一直在看我。”
他唇边含笑,神态揶揄,明知故问。路易板起脸来,硬邦邦道:“没什么,我只是没想到,你工作起来还挺认真的。”
“这是行业原则。比起这个,”余辰让开半步,让他看让-卢克的新造型,“您觉得这套衣服还合适么?”
路易一头雾水道:“合不合适和我有关系么?我又不是他爸爸。”
余辰被他堵得没话说,只好转向让-卢克,询问道:“关节紧么,活动起来方便么?”
让-卢克第一次穿上这么精细制作的衣服,手足无措,动都不敢动,哪里知道方不方便活动,只一味点头,半天才结结巴巴地挤出一句:“这么复杂地做出来的衣服一定很贵吧,我肯定没钱买……”
“没关系,现在是开业大酬宾,你是我的第一位客人,所以有特殊优惠。”余辰摸了摸他的头,“作为回报,等衣服做出来,您就好好穿上三天,给街坊邻居展示我的技艺,帮我打广告好么?”
路易嘴角一抽:“你还真是诚实啊。”
余辰收着卷尺,耸了耸肩:“做广告又不是什么可耻的事。”
让-卢克沉思片刻,重新抬起头来:“我当然会去给邻居看的,尤其雅克、菲利普那些嘲笑我没有新衣服的傻子。但是我到底付您多少钱?”
“折扣完了只要一欧。”余辰笑容满面道,“不过如果这条街上看过新衣服的人没有超过一半,我就要捉您过来打工了。”
让-卢克小心翼翼地脱下样衣,换回自己的肥大T恤和短小裤子,吐了吐舌头:“好特别的计算方法。不过一欧也很贵啊,能买十天的面包呢,干脆你也给我免掉算了。”
余辰拍了拍他的头:“我打多少折是我的自由,但你不可以想着不劳而获。只是一欧而已——对了,这一欧必须是不偷不抢不碰瓷,用正当工作换回来的。”
让-卢克愣了一下,咂了咂舌:“先生,我只是一个连学校都没有好好上,法语都说不太好的郊区孩子,你让我上哪找工作。”
所谓郊区青少年,就是让-卢克这样原生家庭是外国人,全家法语都说不很顺溜,受教育程度也不高,只能住在郊区的贫穷青少年。因为家里孩子多,没钱上学,没有文凭找不到工作,他们多半都像让-卢克这样,在街上无所事事,间或靠偷抢碰瓷得到一些小钱,好让自己和一长串弟弟妹妹活下去。
路易心里十分认同让-卢克的说辞,开口道:“行了,余辰,他买不起的,他在我店里都没买过一欧以上的面包。对他来说真是笔巨款了。你给他做衣服也没有用,就算他去给那群毛孩看了,一群小鬼里又有几个是买得起衣服的。”
他本意是要给让-卢克解围,没想到后者却狠狠剜了他一眼。路易立刻反应过来,难不成这小鬼很想要这件衣服,是在杀价不成?
毕竟一欧对他来说可能也是一星期的收入了。
路易想到此节,冷笑一声,摊开长手长脚,舒服地占据了余辰的皮沙发,不再掺和他们二人的对话。
余辰则虚伪地笑着拾起话头:“但是认识让-卢克的大人们,也会看到这身新衣服。他们会来买的。”他推了一下眼镜,补充道,“毕竟这是让-卢克也买得起的物美价廉的衣服。我相信人都是有爱美之心的。”
路易“啧”了一声:“你想的倒是挺美的,别免费大放送送到破产了就好。”
余辰针锋相对道:“如果勒格朗先生继续不修边幅下去,我怕先破产的是您。”
让-卢克不甘寂寞地插进话来:“比起你们谁先破产的问题,我更关心这件衣服可不可以免费送给我。先生,既然它是按我的体型裁制的,你不送给我也卖不出去,不是挺浪费料子的么?”
“你知道过去农场主们的牛奶卖不出去,都要怎么处理么?”余辰不答反问。
让-卢克茫然地摇摇头,余辰笑道:“卖不掉就倒进河里。我不缺这一件衣服的钱,如果您一个月内都拿不出这一欧,我就把它摆在橱窗里当模特,谁也不送。”
“先生,”让-卢克挺直脊背,“您是恶魔么?”
余辰饶有兴味道:“那您要和恶魔签订契约么?现在我有一个零工,找不到雇员,您想不想试试?”
让-卢克警觉道:“卖肾?”
“不,不是这么刺激的工作。”余辰对他比了个坐下的手势,“稍等,我马上把你要加工的东西拿出来。您可以看一看,再决定接不接这份零工。”
他说完就闪身钻进了另一扇门,路易暗自猜想这门后可能是他的仓库之类的,和前面用于待客的客厅、试衣间分开,就像面包店前面是餐厅、后面是厨房。
让-卢克呆立在原来的位置,可能是被擦肩而过的余辰的香水味熏傻了,路易充满同情地指了指旁边空着的单人沙发:“来,坐,别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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