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让-卢克的屁股刚挨上沙发，余辰就拎着一只牛皮手提箱走了出来，轻手轻脚地将它安放在茶几上，用钥匙打开上面的密码锁。
看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路易还以为里面存放的是这家商店的营业额。但里面放的却是各式各样的扣子，按材质和尺寸，分门别类地存放在不同的亚克力收纳盒里。
余辰从中拿出一个最小的盒子，里面只有目测不到五十枚10欧分的扣子，色泽洁白，随着盒子的晃动闪烁着蓝紫的光泽，十分漂亮。
余辰看着这盒子，却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从桌下取出一双塑胶手套戴上，这才打开盒子，捻出一枚扣子，展示给两人看：“这是我从尼斯的手工匠人那里收来的真贝纽扣，本来打算用在客人定制的礼服上，但是我拿回来才发现，这些纽扣虽然造型漂亮、材质上乘，但打磨得不够仔细。”
他将纽扣的侧面指给让-卢克看：“他们的侧面很多都没有打磨光滑，摸着很粗糙。因为贝壳纽扣很脆弱，不能用砂轮打磨，我想要找人手工来把它们都打磨光滑，您只要每天下午来我店里，用砂纸手工打磨，两三天就可以全部磨完了。一枚纽扣就算十欧分，这里有五十枚，就是五欧。您觉得怎么样？”
让-卢克撇了撇嘴：“然后我还要给你一欧，自己只赚四欧。在街上端盘子还有每小时八欧呢。”
余辰微笑道：“您要是不做，我就找别人做了。餐馆想来不会雇佣十四岁的孩子端盘子。”
“等等，”让-卢克恋恋不舍地看了眼立在一旁的样衣，“我做就是了，您要按天给我结工资。”
余辰抚掌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现在就进工作室里，我教您怎么打磨扣子。”他眸光一转，露在路易身上，“勒格朗先生不需要看自己的店了么？您已经在我这里坐了一下午了。”
路易涎皮赖脸道：“店里的法棍处理完了，没什么事好做。你这沙发挺舒服的，我就赏脸多坐会。”
“请随意，不过我这里没有茶点招待，请见谅。”
那打磨扣子的活好像很复杂，两个人进去了就没有再出来，只有让-卢克抱怨工序过于复杂的粗话从门缝间传来。路易对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发了半天呆，忽然觉得干坐在别人店里没有意思，磨磨蹭蹭地替余辰落了店门，回到自己店门口。
他无事可干，倚着门口的路灯抽了根烟。烟抽完了，余辰的店门才哗啦一声打开，是店主送让-卢克出来。
小鬼蔫头蔫脑，比往常更加没有精神。显然打磨扣子这种精细活，比在街上碰瓷打架，更折磨他的精神。他见到路易，连声都没出，看了他一眼就转身往自己方向走去了。
路易闲闲问道：“要是你自己来，打磨扣子的活一定比他做得更快更好罢？”
余辰摊手道：“但是我的职业可不是手工匠人，要是每一枚扣子都亲自打磨，我就没有精力为顾客设计整体形象了。”
瞎子都看得出来他只是想给让-卢克找个活干，路易懒得戳破，不怀好意道：“那给每一位客户量体裁衣，就是你的工作么？”
余辰回答道：“是，为了获得准确的尺码数据，这是必须的工作。”
“如果是你亲自来量，我倒是对照顾你的生意有点兴趣。”
余辰扬起眉毛：“哦？”
路易扔掉烟头，用脚踩灭，逼近一步，用手掌按住他的后脑勺：“你跪着给我量尺寸的样子应该挺好看的。”
余辰波澜不惊道：“看来您的生意不好，不光是穿着打扮的问题——既然您还没有付款，我暂时没有义务为您量尺寸，我们不用再讨论下去了。”
他拨开路易的手，回到自己店里落了锁。路易搓了搓手掌，又啧了一声。
之所以这么说，也不光是为了嘲讽余辰。他认真量尺寸的样子确实挺好看的，头发也比想象的好摸。
看上去是坚硬苦涩的黑巧克力的，摸上去却像慕斯一样柔软。
第六章 女客
=====================
路易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短短五天之间，自己从堂堂面包店主，沦为了隔壁娘炮服装店看门的。
而且还是他自己挪动双腿走过来的。
“一定是因为每天下午都没什么事干，太无聊了。”他端起茶几上的茶杯，低声安慰自己，“我是来看娘娘腔出丑的。”
眼前的茶几上摆着一套骨瓷的素面茶杯，虽然看上去平平无奇，余辰把它端出来时却千叮咛万嘱咐，说这套茶杯价值路易的一个商铺。虽然翻来覆去也没看出什么价值千欧的稀奇，但路易还是被他感染得万分紧张，恨不得用双手捧着杯子以防失手摔碎。
不过杯里的茶确实挺好喝的，路易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喝到回味有玫瑰香气的红茶。因为是色泽澄澈的红茶，装在白瓷杯子里也颇为好看。
摆在甜点架上的则是一排小水果挞，覆盆子、草莓、芒果和甜瓜挞按颜色交错摆放，加上店内水晶折射的灯光，倒有些过分鲜艳得像珠宝。
路易犹豫许久，瞟了门外无人的街道，和房门紧闭的工作室，快速拈了一枚焦糖苹果挞，整个塞进嘴里。
西班牙产的苹果清香软糯，如果直接吃就像柔软的发酵面团，但裹上焦糖后却变得香脆浓郁，伴着犹如发酵的肉桂香气。焦糖苹果片铺满酥油塔皮，一起咬下口中就既有厚重黄油香气，也有水果清爽的甜味。
面对这枚焦糖苹果挞，路易毫不吝啬心中的赞美。
因为这是勒格朗面包店的传统点心主厨，路易先生亲手烘焙的。这焦糖苹果挞的焦糖比例是路易最近才调整过的，今早第一次用新配方烤出来，就被余辰看见买了下来。对自己的作品，他自然是怎么看怎么爱。
可恨这娘娘腔买了也不吃，就在店里做样子放着。如果两小时内还不吃完，上面的水果就要不新鲜了。
“真是浪费。”路易一边抱怨，一边拿了一枚覆盆子挞。
“你说什么？”
是让-卢克隔着工作室的门，耳聪目明地听到他的抱怨，大声问了一句。
“没什么！”路易放下覆盆子挞，在夹克上拍了拍碎屑，扯起嗓子喊道，“你干完活了没有？干完了快出来吃甜点！”
让-卢克应声而出：“马上，就剩最后一枚扣子了，你等我会，别吃光了！”
他说完就火急火燎地缩回工作室，过了五分钟迫不及待地蹿出来，手也顾不得擦，沾着贝壳粉就去抓点心。这下连路易这样五天不洗一次头的男人都看不下去，抓起桌上的抽纸扔给他：“别趁余辰不在就不洗手，起码擦了手再吃东西吧。”
让-卢克用餐巾纸敷衍潦草地擦了擦贝壳粉，咕哝道：“你还好意思说我！”
“我怎么不好意思了？”路易摊开自己的双手，“作为一个面包师，我的手永远是洗干净了再碰食物的。你穿衣邋遢没关系，但是不可以用脏手碰食物，这是对食品的亵渎。”
“我知道了，你不要再说了。我这就去洗！”让-卢克因体型缘故在争吵中不占上风，只好耷拉着肩去客用盥洗室洗好了手，用烘干机吹干，才回来狼吞虎咽地吃点心。
他风卷残云似的扫光了甜点架的第一层，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最近余辰先生的店里，每天都摆着你做的点心啊！”
路易瞟了他一眼：“他每天都来买，怎么了？”
让-卢克狡黠道：“而且每天都不重样。”
路易回想了一下前天的芝士蛋糕、昨天的薄煎饼和今天的水果挞，不得不附和道：“是啊，他每天都买没尝过的点心，可惜最后基本上都进了你这混蛋的肚子。”
让-卢克嘻嘻笑道：“毕竟余辰先生说这是员工福利，帮他工作的时间内，店里的点心可以随便吃嘛。不过，都被我吃了，你是不是很遗憾啊？”
“遗憾什么？”路易不明所以地反问。
让-卢克抹了一把嘴边的点心渣，一本正经地分析起来：“我在你的面包店买了好几年的面包，从没见过你烤这么多种点心呢。你的店里从来都只有马卡龙、面包圈这种没有冰箱放着也不会坏的甜点，剩下的全是法棍和餐包。”
“所以呢？”
让-卢克晃了晃手指：“自从余先生固定到你店里买了几天点心之后，你每天都做一盘不好存放的新点心，放在最显眼的地方等他来买！”
路易哽了一下，一时想不出借口，干脆实话实说：“因为他吃点心的时候很专注，我看着高兴。好点心就要给懂它的人。”
他瞥了眼让-卢克嘴角的点心残渣，补充道：“当然，像你这种胡吃海塞的泥猴，一辈子都得不到这样的待遇。”
让-卢克捏起鼻子，拿腔作调道：“勒格朗先生，你这是阶级歧视。端庄地品尝点心什么的，当然是人家那种受过高等教育的富人才会的啦。”
路易喷了口粗气，没接腔，抢下让-卢克瞄准的芒果挞塞进嘴里。
一大一小吃得正欢，店门上挂的银铃突然轻柔地响起来。路易立刻回忆起自己答应了帮余辰看店，连忙转过头去，粗声粗气问道：“谁？干什么？”
正要推门而入的是位穿着浅紫色衣裙的中年女性。她体态修长，保养得宜，温柔的紫色衣饰衬得皮肤雪白，只有眼角的细纹显示出她或许已经年近四十。
门外停着一辆胡椒白的mini小轿车，这位女性是开车前来的，和她的衣着一样，摆明她不是这个贫穷街区的居民。
被路易粗声喝问，女客吓了一跳，但她立刻恢复了镇定，微笑着问答：“请问这里是……余辰先生的工作室么？”
路易耷拉着眼皮回答：“他出门去了。”
“恕我冒昧，请问他是暂时外出么？大概多久会回来？”
路易塞了一口水果挞：“他说要去市区的总店拿定制好的成衣，我又不知道他总店在哪，需要多久来回。”
“这样啊，我是先去市区的工作室找他，没有找到才按照其他设计师的给的地址，开到这里来的，看来我们不巧错过了。”女客抬起手腕，看看造型简洁的腕表，“市区的工作室到这里只要一小时，我想他应该快要到了。我可以在这里等他么？”
“随你。”
女客摘下帽子，走进店内，问道：“不好意思，我可以坐下么？”
路易哼了一声，缩起手脚：“坐吧，这么多地方呢。”
“谢谢。”女客礼貌地回复了一句，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落地，不再看他们，而是从手包里取出本古典小说开始阅读。
让-卢克好奇道：“女士，您是余辰先生的顾客么？”
女客抬起头来，微笑道：“从三年前开始，我就是他的顾客了。先生您呢？”
让-卢克抓了抓头发：“啊，我勉强，勉强算是他的顾客吧。对了，您很有钱吧？”
直接询问收入很不礼貌，但女客没有计较，温声回答道：“我大概算是中等收入。”
“有钱真好啊，不用发愁吃饱睡好的问题，还有钱打扮自己。”让-卢克露出神往的神色，“那您知道余辰先生这里做一套衣服大概多少钱么？”
女客刚要回答，门上的银铃又响了起来。这回是店主人提着一只防尘袋，小心地开门进来。
余辰抬眼往店内一扫，立刻挂起了惊喜又热情的笑容：“艾蕾夫人？您怎么到这家店来了？我记得经过商议后，您今天的预约我应该交给悠也负责了。”
艾蕾夫人歉然道：“抱歉，我还是觉得您的设计更符合我的喜好。今天和白石先生讨论出的搭配方案，虽然漂亮得体，但我觉得不够惊艳。我还是想请您来负责这次设计。”
余辰欣然答道：“那我今天会通知悠也，改成我负责本次设计。但是因为一些私人原因，我最近几个月都要在这家郊区的工作室工作，可能给您造成很大的不便，您能接受么？”
艾蕾夫人点了点头，余辰笑道：“那我完成这套衣装的试穿，马上就来接待您，请您随意用些点心……”他余光瞥到空空如也的甜点架，无奈改口，“用些茶水。那么先生，请您跟我来吧，您的衣服制好了。”
让-卢克吐了吐舌头：“你们好正式，我好害怕。”
他一边抱怨着一边站起身，扑打了一下身上的点心渣滓，跟着余辰走进试衣间。
他们进去了挺久，好不容易出来时，路易和艾蕾夫人却都愣了一下。
连路易都不太敢断言，余辰带进去和带出来的还是同一人。让-卢克的脸突然变干净了，除了搓得有点红以外，干干净净毫无污渍，一头卷发也用梳得整齐顺滑。他穿着身卡其色的长袖上衣和背带短裤，穿着双深绿色的球鞋，打扮得有点像私立小学的富商孩子。
但他这身衣服又不是规整严肃的制式校服，柔软的布料和宽松的领子更像是运动服的设计。
这么一看让-卢克长得还挺清秀可爱的。
第七章 价位
=====================
让-卢克活像穿着身铠甲似的骑士，僵硬地抬头挺胸，不敢动弹。余辰见他这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是我们把衣服剪裁得太紧了么？您还能动么？”
让-卢克如梦初醒，挥舞了两下胳膊，喃喃道：“一点也不紧，很方便。”
余辰笑道：“满意么？”
“满意、满意。”让-卢克涨红着脸把这套新衣服上下扯了个遍，最后才结结巴巴地道谢，“谢谢您，先生。”
余辰摸了摸他的头：“应该的。但是我接下来还要接待艾蕾夫人，可以请你在店里多坐一会，等我完成手头的工作再来结算款项么？”
让-卢克马上回答道：“好的。我可以用试衣间的镜子么？”
“请便。”余辰取代他坐在美人靠上，从茶几下取出一只活页夹，向艾蕾夫人伸出手，“悠也的设计稿您有带来么？我想看一下二位交流的情况。”
艾蕾夫人从精致的手包里取出一摞资料给他，他称赞了句“您这款手包非常适合今天的搭配”，才低下头去一张张翻开女客拿来的手稿。
4/29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