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时卿问:“那他大哥后来知道了吗?”
“知道了,”袁牧城说,“他大哥很绝望,但害怕军营里的人再因为他的事去怪罪袁牧城,所以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直到后来他看着袁牧城从一个跟在队伍里的毛头小子渐渐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将军,总是会笑着夸他几句,但袁牧城能感觉到,他大哥看着他的眼神里,更多的是羡慕。”
但袁牧城知道,那人的眼神里其实还有嫉妒。
袁牧捷想尽力做到无怨无尤,也一直都在假装释然,可袁牧城每回穿上铠甲朝他走来时,他的遗憾都会化成悲愤和不甘,难以释怀。
袁牧城后来也明白了,他的存在会让袁牧捷一次又一次怨恨自己废去的双腿,但为了替父亲分担重担,为了保护大哥和大姐,他只能选择走上他大哥一直在走的路,变成和他大哥一样威风的将军。
“你知道家犬变成将军的代价是什么吗?”袁牧城问。
“被铁链拴起来。”江时卿说得很轻,呼出的热气似有若无地打在袁牧城的侧颈处。
“是了,”袁牧城低笑一声,抬起江时卿的下巴,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鼻梁,轻声道,“这样逃跑时铁链就会响,很不威风。”
第62章 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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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袁牧城点水般地亲了亲他的鼻尖,说,“你这几口热气吹得我好痒。”
江时卿抬指抵着他的唇,说:“袁二公子不遑多让,摸得我也好痒。”
袁牧城牵过他的指尖,另一手顺着后背滑到了他的腰身,忍不住在那腰间轻轻掐了一把。
“是吗,”袁牧城问,“哪里痒?”
江时卿睡意全退,倏地抓紧了袁牧城的手臂,故作镇定道:“袁二公子这么没耐心,还没正经几下怎么又忍不住犯浑了?”
袁牧城轻笑一声,转而安分地搂着人,道:“是我太冷了,想再抱紧一点。”
困意被方才那阵短暂的挑弄击散,江时卿本想将袁牧城推搡开,却还是消了这个念头,想着他若抱够了,自然就会走了。
廊下挂着的灯笼是夜里仅剩不多的光,自窗台泻进后便打在床沿,江时卿盯着那点光影愣神了许久,袁牧城却突然又发了声。
“今日颜有迁在陛下面前提出要让监察院对朝中重臣和亲王展开审查,约莫是已经发觉冯氏与大渪之间有勾结了,可九年前的勾当仅凭一个审查还不一定能查出什么证据,若非知晓冯氏暗助沙蛇入阇,他不会这么有把握地提出审查一事的。”
江时卿微微蹙起了眉:“卫柠战一案他也才查到了当年的柠州知州身上,不应该这么快发现沙蛇的。”
沉思片刻后,江时卿问道:“今日你去过国子监了吗?”
国子监方才出了事,颜有迁便提出审查,偏巧抛尸那人就很有可能是冯氏的人,所以会知道沙蛇的存在,若他们之间达成了什么盟约或交易,那颜有迁这么早便要针对冯氏出击,就能够说通了。
“还没,”袁牧城说,“你是不是也觉得,在国子监兴风作浪的那个人已经去找过颜有迁了?”
江时卿答道:“是,从国子监出事开始,那人已经在慢慢引人走进他布好的棋局了。就算我们什么都不做,他也会迫不及待露面的,只是照目前看来,此人非敌非友,将来若要翻覆朝局,不比冯氏好对付。”
袁牧城笑了笑,往他身上压了条腿,道:“不过至少眼下让我们省了不少力。”
江时卿感觉腿上一沉,随即就被那人缠住了脚往外勾去,可他觉得热,便抻了抻腿,却被那人勾得更紧了。
江时卿无奈,便也由他压着腿,接道:“袁二公子可别高兴太早,他这般急不可耐,冯氏想必已经开始思考对策了,冯翰手中握有五万维明军,又有生柠两州百姓在手,若是联合大渪突然起兵造反,暄和军的兵力可难以兼顾西北两境。”
“御州已经在加急囤粮了,其余的事宜也都在抓紧准备,只要战事一起,兵部和都督府也会派兵出战,”袁牧城顿了顿,放低了声,“只不过到了那时,我也该离开阇城了。”
江时卿压在身侧的手指轻轻地抽动了一下,袁牧城感觉到了,便伸手把那手指攥在掌心,用热度烘着那点冰凉,追问道:“淮川,你和我一起走吗?”
“去哪儿?”江时卿问。
“我去西境,你留在御州,”袁牧城说,“我大姐很会照顾人,等我下了战场来接你时,你这身子定能养回来一些。”
江时卿轻声调侃道:“这么说,袁二公子是嫌我摸着硌手?”
“想什么呢,”袁牧城抵着他的额头,语气诚挚,“你要把身子养好,活得长久些,说好同生共死,我不要英年早逝,想与你一起长命百岁。”
闻言,江时卿的眼睫颤了颤。
他不喜欢给人希望,却意外地让袁牧城对他抱了这么多希望。可只有江时卿知道,这些话不只是希望,还是妄想。
“就怕……”袁牧城突然顿住了声,半晌不动。
江时卿猜不到他想说的后半句话,心微微地悬了起来。
“怕什么?”江时卿问。
袁牧城收拢着双手,用力地把他往怀里圈着,说:“怕我回来见你时一身污血,又皮开肉绽的,到时把你吓着了,更不愿意跟着我了怎么办?”
“皮开肉绽”四字触目惊心,却是袁牧城这些年习以为常的事,所以他才能说得那么淡然。
可江时卿却因这四个字记起了方才听到的那段往事,对那人的爱怜又如涨起的潮水,直往他设的防线冲去。
鬼使神差般的,江时卿竟伸手抚向袁牧城的后背,隔着衣衫用指尖描摹着那道伤疤,小声地问了句:“疼吗?”
袁牧城对他这点柔意完全招架不住,心里的欲’火才升起了几点火星,便又刹那间蹿高了三丈。
“不疼,”袁牧城低头凑近他耳边,吐着热气道,“但是痒。”
他捉过江时卿在他后背游走的手,抚向了自己腰间的另一道伤疤:“还有这里。”
“这里,”话间,他带着那只手挪向腹部的刀疤,又顺着肌肉向上划到胸口上另一个突起的疤痕,“这里。”
袁牧城握着他的手抚过了身上的每一处伤疤,最后带着那只手停在了心口处。
“包括这里,”袁牧城将那人的掌心覆在自己有力的心跳上,像在举行一个仪式般庄重地说道,“都很痒。”
江时卿感受着这种跳动,理智一点点被震碎,推翻,可袁牧城却还在步步紧逼着。
片刻之间,袁牧城攥着他的腕翻身压了上去,双眼都是蓄着的爱’欲和热忱,要直白又露骨地将沸腾着的躁欲全然倾诉出来。
“别这么看着我。”江时卿心头剧烈地颤动着。
“为什么不能?”袁牧城的目光在他的颈部肆意地游走着,声音也开始发哑,“我被你摸得很痒,想讨个说法。”
江时卿热得渐渐发了汗,却还在与他周旋:“先前袁二公子把我摸痒了,我还没讨说法呢。”
袁牧城低笑道:“我这儿没有说法,只有做法。”
“那怎么办呢?”江时卿抬眸看着他,尽管眼里朦胧的情意都藏在夜色中让人看不真切,但那点挑逗也都含在了话语里,像要拉人沉溺。
袁牧城已然掀翻了最后一点克制,他整个人都是热烈而滚烫的,爱念烧着他的心扉,在怂恿他去把身下的那人揉碎。
暗夜中,两人的呼吸越缠越近,充斥着勃然的春意。
江时卿抬脚抵住了他越靠越近的身子,劝道:“掉进欲望里不是件好事。”
袁牧城眷恋地攀着他的手腕,又慢慢地将自己的手指嵌入他的指缝,说:“可你把我推下去了,自己却站在上面看着,看得我心痒难耐,所以总想拉你下来。”
袁牧城俯身吻着他右颈的伤疤,又慢慢将吻落向他的脸颊,耳廓,最后用哄人的语气说着:“淮川,你跳下来,我接着你,我们共浴爱河,好不好?”
“爱河没有,忘川河倒是有一条,”江时卿说,“你敢跳吗?”
袁牧城说:“有你我就跳。”
江时卿轻笑了一声:“袁二公子哄人上榻的本事,不输我。”
袁牧城容不得再忍,手间捏得用力,他低头吻着江时卿的嘴角,喉结滚动得厉害。
“淮川,你应吗?”他又问了一句。
“你太凶了。”江时卿直视着他,那双眼里夹着风情。
“不咬人,”袁牧城说,“我保证。”
被绵绵情意磨着,江时卿竟任着快意摧毁神志,放弃了最后一丝清明。他动着手指,挠了挠袁牧城的掌心,声音轻弱:“关窗吧,好亮。”
叉竿收起,窗扉落下,缠绕不止的情动在隐秘夜色中蔓延开来。
袁牧城不由分说地吻着那人,又衔着他的颈部,要在翻腾中荡碎他的神志。
他们为彼此低头,又为彼此昂首,见月影攀上绮窗映出他们的动情,感受肌肤上流动的温情在天明前羞愧逃窜。
山川河流在这一夜依旧翻涌不止,被褥将呜咽声都吞没其中,最后缠着入眠的两人,造了一夜好梦。
——
絮果夜里难眠,早早醒了,便又绕到了江时卿屋外。他本想隔着窗偷摸地瞧一眼江时卿是否起了身,却头一回遇见那窗子紧闭着。
他记着往前江时卿不喜屋里太暗太闷,每日都要给窗子开条缝才能睡着,心里不免有些奇怪,便噤声守在了门外。
不待多时,房门开了缝,絮果喜着迎上前,却僵了身子:“主——将军?”
见到袁牧城的那一刻,絮果脑子里一团乱,却是怎么也理不清这些思绪,只好傻着眼问道:“将军怎么……”
“嘘——”袁牧城轻合房门,小声道,“你主子还睡着。”
自从上次听了何啸讲的故事后,絮果对袁牧城的好感日益增长,再加上江时卿发热那回,他在江宅守到烧退才走。而且近几日袁牧城常到江宅来,又与每个人都有说有笑的,还教了他两招功夫。
尽管如此,絮果也只是单纯地觉得袁牧城招人喜欢并且稳当可靠而已,以为他与江时卿就和顾南行与江时卿之间是一样的。
可如今看着眼前此景,絮果好像能感知出袁牧城和江时卿之间的特别之处了,但他明明觉得奇怪却又讲不清哪里奇怪,连问也不知从哪句先问起,倒是袁牧城先开了口。
“记得去浴堂备点热水,嘱咐你主子用过早饭后坐一会儿再沐浴,汤药味道太重便给他备点蜜饯祛祛苦,”袁牧城顺手抚了抚他的后脑,又替他理了理今日心血来潮编的几根小辫,道,“你主子睡得轻,别扰到他了,乖。”
说完,袁牧城便轻车熟路地翻上后院的墙,消失不见了,只剩絮果一人靠在那门框边迷糊地挠着头。
——
还记着今日要去一趟国子监,袁牧城回府沐浴更衣后,便直往都督府去。两人谈了些国子监的事,也只是坐着多喝了几口热茶的功夫,便有禁军进门通报。
“陆大将军,翾飞将军,国子监里聚众闹事,十余名监生争抢着要出大门,混乱中有人夺了刀,砍伤了几名禁军,见血后,百余名监生涌于国子监大门,动乱难息,属下不知可否动用武力镇压,还请将军指示!”
闻言,袁牧城与陆天睿对视了一眼,当即扣了茶杯,捞过刀快步往都督府外走去。
两匹马在门外顿足,两人牵过马头,翻身跨上马背,抖起缰绳,一路不停地奔向国子监。
第63章 动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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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外,禁军围成一圈,将百余名监生护卫在身后,而大门内,胡晌正拿刀架着个人,与周奇思领着的禁军队伍对峙。
人群中有人高喊着:“我等虽为一介书生,但气节不可受辱,宁为国捐躯也不做刀下冤魂!胡晌,你也熟读诗书,承大黎恩惠,该谙知此理,又缘何要折辱他人气节,误伤他人性命啊!”
胡晌早已红了眼,额角都是暴起的青筋:“喝了井水的不是你们,你们自然能站在高处指责我,我说了这里面不干净,可我说了你们谁当真过!我没你们那般高节清风,也不要入仕,我只想活命啊有错吗?!”
“我没错啊,你们又为何要逼我呢!”说着说着,他的情绪又有了波动,竟突然委下身露出一副祈求者的神态,不仅神情崩溃,语气更是无奈,“你们!……我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让我离开这个鬼地方啊——”
趁时,周奇思抓住机会,方想靠近一步,胡晌便又变了脸色,一手掐着许弋煦的脖子,一手挥着刀往后退。
“滚开——我只要你们让步!再有人靠近我,我就把他杀了!”
眼见此景,人群中又有人喊道:“涵养并非适对各人各事,胡晌已经疯了,禁军手持利刀,应当对准真正的恶徒,而不是受他驱使!”
另一人忙反驳道:“许学正还在他手里,怎能如此莽撞,若是一个不留心,又搭上条性命如何是好?”
“那这般僵持不下,又能如何?虽有禁军护卫,但不也让他掳去了个人质吗!”
争论声此起彼伏,胡晌也仍然不卸防备,只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将手中的刀架得更紧了。
街角远远传来两阵马蹄声,周奇思闻声瞟了一眼,便打了手势让身后的禁军替上他的位置。待马蹄声落定,周奇思上前行礼道:“陆大将军,翾飞将军。”
陆天睿遥遥望了一眼,问道:“这是在闹什么?”
周奇思答道:“今日一大早十五名监生不顾阻拦,意图冲出国子监,禁军不敢动武,他们便趁乱夺了几名禁军的佩刀砍伤了人,现在闹腾的监生已被收伏,只是百余名监生受惊后一同涌向大门,监生胡晌从中挟持了一位学正,威胁我们放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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