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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长线钓的鱼终于因为换了一种饵咬钩了。
在接到那封厚信时，贝因加纳一反常态沉默了很长时间，赞沙玛尔当时在场，看得出对方神情中藏着的犹豫，看来这个处理虽然最优，却也令他感到顾忌。
“这里面有你不想见到的人？”赞沙玛尔从没见过法师会躲着谁走。
“我在尤斯缇缇亚求过学。”金发法师把信折好放进抽屉，解释道，“但是中途肄业，不少人觉得可惜，时至今日遇见我还会在我耳边喋喋不休。”
谁学生时代没有一些黑历史呢。那跟小时候的日记本被翻出来至今都会在同学会上被念叨好几次类似，杀伤性不强，但尴尬。
他露出少许困扰的神情，看来在大陆时就被经常会遇见的昔日同窗烦得不行，结果来星洲好不容易清净片刻，又不得不让他们来帮忙。
——传奇法师也会肄业吗。
赞沙玛尔瞄着对方那副“这回我牺牲很大”的漂亮脸孔，跟着露出一个轻微的笑容，“需要我们补偿你么。”
说是“我们”，其实能调动的只有他自己，所以他的意思隐约就是“我可以补偿你。”
“那就在我不想出面的时候，您帮我应付他们吧。”贝因加纳答速极快，一看就是早就准备好了，“那些人都很不错。若说大陆人中对虚无民最没有偏见的，非他们莫属。”
“我知道了。”这不是赞沙玛尔想要的差事，但无伤大雅，字面意义上的应付一下就行。
第二天，莉亚桑迪接到贝因加纳交给她的新的工作计划时，把资料确认了好几遍自己没有看错。
“我们、是要在外城建一个临时居所吗？”
“对，用来招待尤斯缇缇亚学院的考察队。”法师在书桌后抬起眼眸，耐心地解释道，“跟你们不同，我不能让他们进入内城，所以在这些人到来之前，要做好招待客人的准备才行。”
“尤斯缇缇亚……”莉亚桑迪当然知道北方群山深处那座学院的大名鼎鼎，即将到来的这些人和她一样是施法者，可他们是大陆来的客人，而她已经是星洲的囚徒。
贝因加纳察觉出她颤动的情绪，告诉她说，“如果你觉得不便，我可以把这个工作交给别人，不用你出面。”
女孩收拾好情绪，用力摇摇头，“没、没关系，布置居所这件事我已经有经验了，我会弄好它的。”
即使如此，莉亚桑迪离开的脚步还是有些沉重，贝因加纳听见关门的声音，将椅子转向窗户的方向，望着窗外的流云，喃喃自语。
“尤斯缇缇亚……”
这次来到星洲的人里面，会有多少他的旧识呢。
一抹不易辨认的焦虑出现在他脸上，四下无人，所以他没有把这股情绪藏回去，任由自己的神情染上阴云。
如果秘密只是类似“日记本”之类的鸡毛蒜皮，事情就简单多了。
泰克斯蟒从一道细小的裂缝中爬出，慢慢缠上贝因加纳的手臂，法师轻抚魔物停在他肩膀上的扁平脑袋，冒出一个想法，为什么人类不能像魔物这样简单呢。
把原始种和渊海魔物作比，极大侮辱了他们拥有的智慧生物名号，贝因加纳很快就把这个想法挥散了。他又思考了一些事，思绪却很难成行，到了最后，赞沙玛尔的紫眸悬在他的肖想之中。
贝因加纳目光里显出明显的挣扎，连呼吸都滞了半刻。
泰克斯蟒感觉到召唤者的情绪，吐出蛇信轻轻卷住主人的小手指。法师回神，拍拍它的头颅，身体靠回座椅，恢复往常那种平心静气的模样。
他知道，事情总会向他希望的方向发展。
一周之后，一个天气还算不错、起码没有扬起沙尘也没有雾气昭昭的清晨，一大队人马来到拉塔古恩城墙之下。为首的是古魔法部副部长斯托厄尔，一位气质和外表都很斯文学术的中年男人，上前与早已得知他们到来、等在城门外的贝因加纳握了握手。
“翡银。”
“好久不见，斯托厄尔。”贝因加纳微笑着欢迎他们的到来，目光定在人群中唯一一个没有用脚走路，而是坐在漂浮于地面的魔法轮椅上的老者。他的神色产生很明显的惊讶，“星洲的环境不是很好，古德里安老师竟然也来了吗。”
“你是没见到部长把亡人市集的声明砸到肯道尔议长头上的样子。他虽然年纪大了，该强硬的时候还是跟年轻人一样。”斯托厄尔评价起自己的上级，带着无奈的语气，似乎想让贝因加纳跟自己一起控诉堂堂尤斯缇缇亚学院古魔法部部长倚老卖老，为了让队伍得到前往拉塔古恩考察的准许，对珀斯议会议长进行身体攻击是多么不体面的一件事。
贝因加纳却笑着说，“是老师能干出来的事情。”
身后的年轻人们尚在感叹眼前都城的气派，斯托厄尔却没有急躁，沉声问，“你差人送来的信我收到了，你说这座城市还有自己的禁令，信仰者无法进入。”
“对，虚无民不欢迎外来者，但我得到了一些‘权限’，只要我允许你们进来，你们就可以踏入城中，但只是外城。”写信讨价还价比较困难，亡人市集到拉塔古恩也不是能使用炼金器材通讯的距离。贝因加纳只在信上提了些自己的想法——他提供入内考察的通行权和考察期间的补给，而最终的研究成果互相分享。
考虑到物资运送的困难和最为致命的是否能够入内的问题，负责拿主意的斯托厄尔最终还是决定带所有人过来这一趟，毕竟古老的魔造城就在眼前，身为古魔法学者，谁都不会轻易放过一睹风采的机会。
“核心城里还住着魔族吗。”
“有一些。他们不会出来，放心吧。”
斯托厄尔点头，“听说外城还有不少流民，我们会负责自己的安全，但内城里的那些，如果他们有什么动向，你要提前给我警示，翡银。”
贝因加纳表示没有问题，然后提醒他，“既然要踏进别人的城市，就别再把魔族之类的挂在嘴边了。”
“抱歉，习惯暂时没改过来。”斯托厄尔看着贝因加纳，耐人寻味地问，“你呢？你来这里，得到虚无民的青睐能够进入内城研究，是为了什么目的？要把你构建的商业帝国延伸到这里了吗。”
这句话说不上友善，贝因加纳没有在意，但这种不解释十分像是默认，斯托厄尔叹了口气，后退一步，公事公办地说道，“那这段时间就请你关照了，翡银。”
“这是互帮互助，副部长大人。”
考察队总归有二十多人，可谓是古因海姆硕果仅存的古魔法研究者中的翘楚。听说为了争星洲考察的名额，整个部展开了多达十二项考核的激烈角逐，最终胜利者们昂首挺胸地坐上马车，留下落榜的人在背后咬手帕扎小人。
他们都或多或少听说过贝因加纳的名字，在一个一个排着队进入拉塔古恩时向他投去各色的目光，金发法师笑着收下了这些视线，当那个飘着的魔法轮椅靠近，他主动走上前，轻轻拥抱上面的老者，“古德里安老师。”
“翡银啊。”古魔法部部长现年八十七岁，脸上却不见老态，他看到贝因加纳在这里，十分高兴地拍拍他的手背，不住问道，“你的课业怎么样了？为什么不去考核，等你毕业后，我就可以把部长的位置交给你了。没关系，以你的才能，就算没有那些——”
“部长大人。”金发法师笑着打断他，“您又糊涂了，我已经离开学院很久了。”
古德里安停下话头，有些疑惑，他身后的学徒走上前语气温柔地纠正道，“部长，是翡银大人邀请我们来拉塔古恩考察，您刚才还在跟我们说好久没见到翡银大人了，别记岔啦。”
这位古魔法部部长年纪已经非常大了，虽然身体本身没什么问题，但也有了一定程度思维障碍，学术知识一点没忘，就是各种人际关系动不动就拧巴。
老人顿了好一会儿，找回了正确的时间线，恍然道，“你最近在做什么呢？还在研究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吗。”
贝因加纳游刃有余地应对着，“早就不了，老师，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那就好，挺好的，你从前啊……”
眼看古德里安就要拉着人说过去的事说个不停，看护的学徒熟练地上前把老师的轮椅推走，对他们耽误进城的时间朝贝因加纳露出抱歉的微笑。
贝因加纳什么都没说，等着下一个人上前。
结果是个熟人。
“贝因！”披着斗篷一副学徒装扮的大男孩一把扯下兜帽，露出萨弗里·莱顿夏尔的脸。
自从砂阳城晚宴不告而别，贝因加纳也有些日子没见到他了，见对方依旧生龙活虎，他也替奥斯感到欣慰，笑着说，“我不是告诉你，把人送到亡人市集就行了么，怎么还跟过来了。”
“那怎么行，这可是你交给我的任务，那我必须倾力完成啊。”萨弗里还是那副跳脱活跃的样子，话语不断，“天，你知道我们是怎么过来的吗？星正教的圣女克莉斯多尔带着智慧神殿的誓约骑士在古战场清出了一条净化之路，救了不少困在里面的人，趁着净化效果还在，我们是走那条路来的！还有还有，我见到蛇鹫了，渡鸦的首领！是你请她出面的吧，她居然真的是精灵……”
“蛇鹫对你说什么了吗。”贝因加纳问。
“没啊，都告诉莉莉安了，哪能告诉我呢。”萨弗里挠挠头，这时刚好队伍最后面的人走上前来，朝贝因加纳行礼。
法师冲那人一点头，告诉对方说，“去吧，沿着这条路一直走，我的房间在顶层，可以找人问路。”
“是。”垂下的兜帽内传来一个非常清冷的女性嗓音，然后她拎着自己的行李箱走进拉塔古恩。
萨弗里一脸不舍，“我也想进内城看看……啊不是，我就是这么一说。你放心好了，贝因，莉莉安是从法师工会的途径过来的，等我们这支考察队走后，她也不需要跟着离开。”
贝因加纳嗯了一声，将考察队全都接进来后，他同萨弗里一起走进城内。
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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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卷一共二十三章，也就是第四十四章 是本卷最后一章~
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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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特利昂刚好在这一天轮到值守拉塔古恩核心城的城门，他昨天晚上守着白塔守到很晚，依然没能等到道兰提尔从里面出来，他打着哈欠坐在环形广场的台阶上，却不敢偷懒睡着，怕被神出鬼没的统领抓包把他挂到城墙上去。
他上一秒还在想阿塔是不是今天去城门口迎接洛斯提斯那头来的什么考察队了，下一秒就看到一个身披斗篷的身影款款踏入城门。
这肯定不是同族，卡特利昂也没接到他们有“新住户”的消息，虽然拉塔古恩的规则将这人放进来了，说明对方得到了允许，但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刷地站起身，喝止道，“你是什么人？”
来者站定，摘下兜帽露出面容。这是一个看上去二十岁上下的女孩，一身便于旅行的裙装，麦色的长发高高束起，发尾从肩膀垂下。
她提着裙摆对年轻的虚无民战士略微施礼，“贵安，大人。我是莉莉安，来到这里照顾贝因加纳大人的起居。如果方便的话，还请带我去那位大人的住处。”
莉莉安神情有些冷淡，举止却很得体，大概是天生如此。
她的眼眸是雨后青苔般的浅碧色，目光寂静地看着卡特利昂，等待他的回答。
卡特利昂张了张嘴，心中浮现一个巨大的感叹号。
——这、这这这是？！
他从这个女孩的话语里提炼出好几种意思，脑海里只剩下主上的名字和饮食起居这两个要素。
这难道是……主上的家里人？！
“你、你先等一下！”卡特利昂觉得这件事已经超出自己的知识储备，他甩下一句话后扭头就跑，奔上二楼在统领的房门外一顿猛砸，把赞沙玛尔吵了出来。
“统领，大事不好！”
“怎么。”赞沙玛尔今天穿戴得比较整齐，像是在等贝因加纳随时叫他出去应付人。
他本来觉得卡特利昂就是来通知的，可见了这人惊慌的模样，他眉头一蹙，以为是贝因加纳那边出现了事故，可拉塔古恩的范围内他不觉得一群大陆那边的法师能掀起什么风浪。
“门口进来一个人类女孩，说是主上叫她来的。”卡特利昂赶紧形容了一下，手里比量着身高，急切道，“她说她是来照顾主上的！”
“……”
恰好路过的黑曜石听到这番话，不无遗憾地道，“哦？是主上的夫人来了吗，看来我要失业了。”
如果魔偶也会失落的话，他现在已经有这样的感觉了。本以为自己已经彻底俘获主君的胃，没想到到头来那一位还是更喜欢家乡的味道。
“……你们等会儿。”赞沙玛尔制止眼前这两个家伙的胡乱想象，“是他叫来的侍女吧。”
“主上之前跟你提过这件事？”卡特利昂这样说。
“男性贵族只会有贴身男仆，不会用女性仆人，统领。”黑曜石这样说。
贝因加纳没说过他叫了自己的人来拉塔古恩。
赞沙玛尔心想。那个人从来也不会把所有心思剖给别人看，他只会把必要的东西说出来，认为没有必要的就忽略，显然这件事就属于不需要提前告诉他们的部分。
但他还是被“夫人”这个字眼顶得心烦。贝因加纳成家了吗？他看上去还那么年轻，但如果是贵族，十几岁就结婚也很正常，可对方从未提及，的确，这也是不必要告知的部分。
“我去一趟。”赞沙玛尔丢下这句话，大步流星地朝楼下走去。
等到赞沙玛尔来到刚刚卡特利昂惊慌失措跑开的位置，莉莉安仍站在原地没有挪动寸步。她已经把斗篷脱下来放在自己脚边的行李箱上，端端正正地站着，举止毫无瑕疵，就算是宫廷女官来挑刺都挑不出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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