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披了件衣服,直接去见他们。
赞沙玛尔不在,路那维特就自发来当主君的护卫,和他一起来到城外。城门口的艾特拉丝抱着手臂站在一边,大概也从圣女口中知道了他们和主上的关系,没表现出信还是不信,高深莫测地哼着歌,见贝因加纳出来,大概就知道克莉斯多尔多半没说假话,朝主君行了一礼。
“三年不见了,贝因。”银风在克莉斯多尔说话前就走上来拥抱了一下贝因加纳,“听莱顿夏尔家的孩子说你在拉塔古恩,真把我吓了一跳。”
“我猜克莉斯就不会被吓到。”金发法师拍拍这个半精灵青年的后背,稍微大了点声,又俯身去抱了下克莉斯多尔。他们之间没有行教礼,像真正的兄弟姐妹或者多年不见的老友那样互相拥抱。
牵着坐骑的路那维特看着这个其乐融融的场面,无声地往艾特拉丝的方向挪了一步,用她嘴唇不动还能说话的绝技悄声道,“主上认识的人可真多啊。”
红眸的美丽女战士保持着面上的笑容回道,“路那,这是个相对问题。主上在大陆那边人尽皆知,认识他的人多,他认识的人也多,一来二去,其中有几个神职也很正常。”
路那维特心中却有疑问,主上在福利机构生活,还是星正教势力最深的北山修道院下辖,那里绝大部分人都会选择皈依,从里面出现一位圣女就不难发现,那座福济院几乎是星正教的后备人才库——他们主上这样的天才,居然没在这种堆满经文教义的地方被按着受洗,是那些修士瞎还是主上格外抵触呢。
看现在这个模样也不像格外抵触啊。
路那维特心想,她能琢磨出来不对,艾特拉丝大人肯定也能。
然而当她用眼神把这个信号传递过去试图得到对方共鸣时,艾特拉丝像突然想通了什么,一边点头一边小声说,“欸,我就说嘛,主上浑身上下都看着像个圣子,你看这不是搭上边了。”
路那维特有些莫名,感觉艾特拉丝是在岔开话题。
而贝因加纳那一边的交谈已经到星正教在星洲的一些安排上了。
不同于人类信徒众多的智慧神殿,自珈蓝帝国灭亡,星女神信仰就几乎仅限于大陆北部山脉一带。他们没有和神殿争抢信徒的野心,但靠着在群山中根深蒂固的影响力,信徒依然十分牢固,和神殿也有密切友好的往来。
这一次深入古战场,除了克莉斯多尔和银风,还有神殿的誓约骑士参与其中,声势浩大,大家通力合作才得以挽救那些受困者的生命。
“亡人市集北壁之下,大陆客商和法师工会的人已经建好几座工房,跨越洛斯提斯山脉与古因海姆的邮递站初具规模,我们也在那里找了一个废弃的教堂建起一座救济院。”
无论星正教还是智慧神殿全都是善神阵营的宗教,救济和扬善总会被最优先考虑,除恶可能都需要往后站站。即使亡人市集有自己的规则,但也不能妨碍圣职者在它的势力之外做力所能及的事——他们会尽可能多的收容流民,将其介绍给缺人手的大陆商人,让这些人在星洲自食其力。
即使本质上这是在传教。
银风也提起亡人市集出现的“龙”,但因为没有亲眼见过,他们不会认为那就是真正的龙,至于究竟是什么,会有专门的人调查,和他们关系不大。
他们带来的消息贝因加纳大部分都已经从派桑那里得到过,即使如此,他也听得津津有味,偶尔听到一些细节,会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比如那个邮递站,其实为的不是收发包裹,而是为越过珀斯部落和亡人市集之间传递消息,被法师工会鼓捣出来的。在过去,因为有洛斯提斯山脉阻隔,即使是两边短距离的通讯法术效果也会大打折扣,属于这边说了什么那边听到的可能已经跑偏的程度。
而商人们都很清楚情报获取的速度就是一种别样的商机,为了抢占先机,准确快捷地接收两地消息是大家迫切的需求,邮递站因此算是据点中最先完成的设施,没有之一。
当然,贝因加纳自己也在用,毕竟他在大陆那边还有不少生意。
克莉斯多尔和银风一直在说自己的事,却一点没问贝因加纳为什么会来星洲,为什么会跟魔族在一起,就好像这一点也不危险,不需要他们关心太多。
终于,克莉斯多尔说出此行的目的,“哥哥,十天之后是祝福祭典,我们在救济院举行晚餐会,你会来吗。”
贝因加纳笑道,“去吃饭还是去帮忙备餐?还记得我们过去每年一起削土豆的时候吗。”
“我记得,银风每次都会偷懒。”
一旁的圣骑士好像听到在说他,把耳朵歪过来仔细听了听,不满道,“我听到克莉斯说我坏话了,贝因,是不是?”
他耳廓上的宝石饰品闪烁了一下,仿佛是在帮助他听清声音。
贝因加纳提高音量,一本正经地胡扯道,“克莉斯说你在福济院最受欢迎,所以每次祭典都被捉去布置餐室,用不着削土豆。”
银风听到这,连忙说,“最受欢迎的明显是贝因吧,他走在路上都会被洒花瓣,嬷嬷说院子里的欢颂花就是这么被薅秃的。”
谈起过去的事可能会没完没了,一直能说到第二天天明,贝因加纳只好打断他们,然后说,“如果那时没有别的事情,我会去的。”
两个人都很高兴,在异域相见本来就不容易,能一同庆祝祭典更是难得。
很快,他们告别贝因加纳,踏上回去的路。
无论是星正教的圣女还是圣骑士,他们全程都没有要求去城内看一看,显然对这座城无法令信仰者进入心知肚明,也不想让贝因加纳为难。
送走故交,贝因加纳的笑容没有减淡,回身对一直忠实等待的两个女战士说道,“辛苦了,我们回去吧。”
“主上要去找那帮神、圣职者一起吃饭吗。”路那维特本来想说神棍,但是憋住了。
“星正教的祝福祭礼,不会耽误很多时间,可以让修玛……”贝因加纳想起赞沙玛尔说他至少两周回来,换了句话,对艾特拉丝道,“艾丽女士到时有空的话,就拜托你送我一段路?”
搭乘渊海翼龙去赴善神阵营的宴有砸场子的嫌疑,他记得夜鹰堡垒到亡人市集的路,让艾特拉丝带他过去,既不会暴露虚无民的踪迹又节省时间。
“乐意为您效劳。”黑发女战士颇为绅士地行礼,表示这件事就包在她身上了,和主君共乘一骑谁不乐意呢。
赞沙玛尔把四肢的束缚一一拆除,加上平复疼痛的时间,他花费了几个小时才完全回归自由,如果不算那依然在他脖子上作祟的魔锁的话。
疼痛也有耐受性,等到痛苦积累到一定程度,基本已经麻木。只是寻常人熬不到那个阶段就会退却,要么死了,要么昏厥,然后开始恐惧,不敢再前进一步。
黑发男人站起来的时候身体还是不能避免地晃了晃,扶了一下霜石坐过的那把椅子才站稳。
他舔了舔裂口的嘴唇,嘴里的血腥味和疼痛已经重到他快感觉不到自己的舌头,他的皮肤滚烫,汗水顺着后背流淌,高热之下他的触觉也变得不太灵敏,有种他碰过的东西无论什么都比他自己温度要低的错觉,包括火焰。
赞沙玛尔本来试图找一找魔锁的接缝直接把它掰下来,但他没找到,这玩意严丝合缝,不知用了什么怪模怪样的技艺,看来他暂时只能指望道兰提尔精通这东西。
正当黑发男人磨磨蹭蹭地往外走,第一个倒霉的巨魔撞见了他。
那巨魔拿着一把锯齿状的厚片长刀,见到赞沙玛尔拧断牢狱栏杆时大呼小叫了一番,赞沙玛尔耳膜充血,听这股动静折磨他的耳朵,烦躁地走上前,用看上去脆弱不堪的臂甲直来直去地挡开长刀,踹碎对方的膝盖骨,在巨魔跪地后直接捏碎了他的头。
一个。
其实巨魔的脑袋很大,正常人型生物体型的虚无民一只手很难捏碎,他抠住那个战士的眼眶从下颌骨入手,一点点才弄碎它,这个过程有点脏,但赞沙玛尔身上本来就不怎么干净,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找清水可能不比找食物容易,他只能凑合。
巨魔很容易被人操纵和煽动,在非智慧生物里面也属于智力较为低下的品种,虚无民也不是有三要素的原始种,所以用野蛮和原始的方式杀戮很符合这个倍受污染的舞台上应该拥有的桥段,黑发男人踏过巨魔的尸体,向着嘈杂的方向走,那里有更多猎物。
魔锁一刻不停地捶打着他的精神,摧残他的身躯,赞沙玛尔一身汗透,却还是既能走又能杀人,就算制造魔锁的人在场,也不会觉得是自己的东西出了问题,而是认为这个人过于怪物。
谁会明知痛苦无休无止还要抗争,要么是脑子有病,要么是真正的狂徒。
赞沙玛尔穿过地宫似的大殿,手里是刚刚杀死巨魔后缴获的对方的武器,有些长,但能用。
他迎着大殿其中一个出入口,跟那里涌出的一队巨魔交了手,破天荒的,他嘴里含混地念叨着一些语调奇特的话,听起来很像法师在吟唱。
他的皮肤变得坚硬,能够抵挡刀枪,好像施法者使用了石肤术,他步伐敏捷,身体轻盈,宛如得到了力量之外的助力,像被谁祝福了一般。
这确实是祝福神术。
贝因加纳曾问过赞沙玛尔是不是神眷者,他否认了,但实际上那时他不算说了实话。
所有的黑暗骑士都是神眷者,能使用专属于他们的神术,他们请神祇赐予祝福,衰弱他们的敌人,增强自己的力量。
可是赞沙玛尔曾经弑杀主君,那等于否定神灵,即使他发现在那之后他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却再也不会去使用神术了。
赞沙玛尔现在管不了那些,他割麦子似地收拾了几个巨魔,留下一些看上去很像是小头目的,将他们打晕,拖回大殿中央扔在地上,然后去另外的出入口如法炮制,甚至逮了个副巫祭过来。
他的嘴唇已经没有一点血色,目光却如同烧不完的炭火心,见“收集”得差不多了,黑发男人将湿透的头发向后一捋,再度念叨了一段祷告似的神言。
轰地巨响在大殿四周连成一片,那些通往外面的门扉一个接一个紧闭,把追兵关在门外。
隔绝嘈杂后,赞沙玛尔周围好像就此清净了,但他知道重头戏才刚刚开幕。
赞沙玛尔也许会被巨魔认为是在负隅顽抗,但他这样的猎手从来不会变成猎物。
这个男人捡起一把适合当刑具,长度适中的刀刃,踢醒离他最近的一个巨魔,三脚没发出动静,就直接先砍一只手。
“说吧,你们有多少个地穴,出入口都在哪。”
赞沙玛尔混沌的头脑稍微清出一点空挡计算了下大殿被攻破需要多久,结论是应该差不多够让这些人开口把他们所有的据点都交代清楚。
谁让这帮蠢货真的把他带进地穴最核心的地方呢,省得他费劲巴力花时间找。
他是来解决所有巨魔的,等摸清地下构造,自然不会放过一个。
这些东西身上都染着虚无民的血,血自然需要血来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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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玛表示绝对不能忍受属于自己的带主君兜风的机会被姐姐抢走,因此200%动力up开始干活(。
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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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特拉丝哼着小曲径直走入核心城地下,来到曾经赞沙玛尔引领主君前往主轴时经过的那座有神圣意味的地下庙宇,她在侧面其中一扇门扉前停滞,接着推门而入。
这里的内部有不同于门扉之外的另一种静谧。
里面的空间没多少深度,光照不足,只有从头顶垂下的几盏晶石灯垂暮似地工作着,仅能照亮空间正中的石床。
几名祭司正围在石床旁,另外还有几个拿着十分原始的提灯走过房间四周,检查四壁。
他们手中的光短暂地把墙壁点亮,显出那片混沌中的事物——一个个规整的石穴,一个连着一个,填满整面墙,如同人类苦修士居住在崖壁上的修行所,或是填放神圣立像的小石窟。
但这里的石穴狭长扁平,只能供人躺进去,若不是石壁雕刻得精美绝伦,简直就是塞得满满当当的停尸房,没有空床,无人认领的那种。
如何不是呢。艾特拉丝觉得停尸房这个形容简直不能再贴切,即使这就是虚无民、他们的“陵墓”。
布满墙壁的石穴是黑暗中一只只微睁的眼,乍一看里面什么都没有,但偶尔会有些没能包裹好的布料散落下来,祭司发现后便会走过去,将那具遗骸搬出来,重新处理。
艾特拉丝的入内没能激起这片静谧,本是活人的祭司都仿佛与这个空间同化,只有围着石床的人偶尔低声交谈,那声音却也像轻风,沙沙而停。
黑发女战士不想打扰他们的工作,自发走到最里面,路过石床时瞥了一眼上边的人,腹诽了一句:保持得不错啊。
起码她还能认出脸来,杰拉尔丁,她昔日的战友,战死于和原始种的最后一役。
拉塔古恩地下有许多个类似这里的房间,石穴陵墓中填满逝去的虚无民,除了维持核心城运转的那些祭司,剩下那一半则日复一日对同胞遗骸进行重复的防腐处理,不知疲倦,不知尽头。
“我找道兰提尔。”艾特拉丝来到一面石壁前,对提灯的身影说道。
那名祭司转过身,是梅瑟艾拉,她沉默地给艾特拉丝指了一扇藏在石壁后的门。
艾特拉丝点头,用脚尖把门稍稍踢开然后钻进去,差点被里面的温度搞了个激灵。
关上门,隔绝外面那令人窒息的空气后她长抒了口气,终于能大声说话,对里面的人喊道,“你不怕着凉吗。”
异色瞳的少年抬起脸,“我们不会生病。”
——那你穿那么厚的斗篷干嘛。
黑发女人往前跨了一大步——这屋子比外面小很多,地上堆着各种不知用途的玩意,稍不留意就能碰倒三四个。她不是法师,只能勉强辨认出这些都是炼金器具和魔导具,而这里更像个法师工房。
黑曜石立在血祭司旁边,现在的模样像个不会动的人偶,只在艾特拉丝进来后活了过来,冲她点头致意。
在她来之前,道兰提尔正在研究一副乳白色的棺柩,女战士也过去瞅了瞅,没看出名堂,问,“这就是修玛找到的血祭司秘宝?”
“遗忘之棺。”年轻的现任血祭司叫出它的名字,“伊格纳罗的力量很强,这副棺柩能够无视这个世界的一切法则,让其内的时间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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