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赞沙玛尔问过这个自称是他姐姐的人,这种以训练为由的虐待和折磨什么时候能结束,艾特拉丝没给出答案,只留给他充满歉意的表情,揉乱他的头发。
艾特拉丝看似一直在安慰和支持他,但在少年眼中,她只是用另一种形式的逼迫,来确保他必须要变得更强。
“他只是在拿我出气。”赞沙玛尔绑紧手上的绷带,还未变声的他声音青涩,身体的成长速度远低于同龄人,显得十分单薄,“下一场战役还没开始,赛耳希斯又和他吵架,他只是想拿一个人泄愤。”
少年怒目切齿的样子像一只凶猛的小兽,艾特拉丝轻声哄着他,“对,你说得都对,赛耳希斯早该甩了班尔这个变态虐待狂。”
赞沙玛尔不会因为有人帮他骂人就高兴起来,当太阳升起,对他的伤害又会开始。
他不明白,所有人都在夸奖他进步很快,极其有希望成为继现任总长之后在五百年内成为黑暗骑士的人。只要按部就班磨练自己,第七席黑暗骑士的位置终究是他的,接任班尔席里成为总长也是。
他不就是想找个自己能控制的继任者吗。
少年虽然成天被迫浸淫在训练场中,但很清楚这座庞大的都城中,虚无民与眷属种族之间,虚无民之间,黑暗骑士和大巫师之间都有数不清的嫌隙龃龉。主君,那位神在地上的化身只会静静看着幽暗滋生,仿佛只要城市还能运转,战争还能发动,他就不会管其他任何事。
班尔席里告诉少年,想要一个结束,要么是死亡,要么就战胜他。
身上的伤一层叠着一层,赞沙玛尔不想死,所以他一直在抗争,也从来没觉得战胜班尔席里是无稽之谈。
而就像赞沙玛尔不知道班尔席里为什么要这么着急,他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让古因海姆诸神也急切地想要结束圣战。
黑暗骑士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战死,然后被一再补缺。等到刚刚成年的赞沙玛尔成为有史以来年轻到惊人的黑暗骑士,终于可以驰骋战场而不是单方面被揍的时候,洛斯提斯那头的从神来到大地上帮助智慧生物抵挡邪魔,原始种的抗击也愈发激烈。
再后来,班尔席里也死在某场惨烈的战役之中,那个人沉默地出发,最后就连尸骸都未能带回。
临走前,他仿佛能够预知自己的死期一样,朝着要赶往另一个战场的赞沙玛尔道,“接下来就是你的责任了。”
赞沙玛尔没有理他,直接骑着狮鹫越过他走开了。
那一役之后,黑暗骑士只剩下赞沙玛尔。
但赞沙玛尔依然能坚持下去,没有人是他的对手,无论人还是半神,他用最普通的武器都能碾去他们的生命,化解了无数次家园故国遭袭的危机。
人们称颂赞沙玛尔,说班尔席里的做法确实达到了应有的效果,为虚无民塑造出绝然强大又无法超越的战士。神的夙愿一定能够达成,他们定能将苍白的虚无染上洛斯提斯另一侧的土地,为原始种带来毁灭。
每当这一刻,赞沙玛尔总会在庆功宴上借口离开,比起听这些人的恭维,他更喜欢找朋友一起喝酒。
他曾经也以为圣战的终点要么是原始种放弃抵抗,要么是主君将虚无民消耗到最后一个人,总之,不会有什么好结局。
大巫师在后方的阵地中遭到背叛,险些全军覆没,赞沙玛尔发现阵前没有长远距离法术的支援,回去转了一圈,等来的是血祭司赛耳希斯塞给他一把剑,告诉他,去杀了王座上的尸体。
自从班尔席里战死,血祭司就不再在人前出现,此时的他穿着那身仿佛血染的暗红色祭司袍,站在都城边缘,一步都不能跨越,像被名为拉塔古恩的丝笼困住的鸟。
赞沙玛尔记得那一天,战火和污染把天染透成锈红色,他手上的长剑朴实无华,除了剑身的颜色不同于其他,几乎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
但赞沙玛尔认得这把剑,初代血祭司制造的秘宝,有“斩断”概念的无摧之剑。它没有被命名,只因凡是有人提到“剑”,所有人都知道是这一把。
六千年,这柄利刃从来没人有资格使用,因为每当有人试图握住它,就会在心底里浮现自己无法使用它的想法。
那时赞沙玛尔已经成年,面容却还是比其他成年同族显得稚气,他接过那把剑,在手里掂了掂,没有被拒绝的感觉。
所有的秘宝都由血祭司保管,班尔席里过去是否也曾握住此剑,却发现使用不了,所以才需要一个比他更强的人来完成这件事?
还活着的虚无民所剩无几,的确,如果他们动作不快些,灭亡会比成功来得更早。
班尔席里的塑造不是为了让他杀死敌人,而是让他杀死主君。
活过长久岁月的虚无民早就看清,到底谁才是让他们痛苦的根源。而赞沙玛尔,当他与他的朋友在某天清晨告别,回来时只能看到包裹起来的对方的遗骸的时候,当他发现阶梯宫殿里的住民越来越少的时候,当他只听到无休止的命令,催促他们走上如绞肉盘一般的战场的时候,他也看得很清。
然后他挥下了剑,结束一个时代,又为了其他人不再战斗,带着苦涩的累累伤痕背负起更多职责。
赞沙玛尔回神,大殿上未干的血还在缓慢流淌,形成没有效力、却神秘又诡异的祭祀图腾。
他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晕过去了还是睡过去了,或者只是单纯地发了一个时间稍长的呆。
他的身体越来越钝,听不到巫祭说话,也听不到砸门声,但很快他发现不是自己耳朵不好使了,而是巫祭已经在漫长的失血中没了气息,至于外面声势浩大想要攻进来的动静……确实消失了。
感到蹊跷的黑发男人站起身,他现在能动已经是奇迹,然而赞沙玛尔的眼神依然能在一秒钟锐利起来,他是骁勇的困兽,谁敢上前,就是有来无回。
赞沙玛尔等了一会儿,其中一扇门悄无声息地开启了,然而门口出现的人却让他身体震了一下,钉在原地。
贝因加纳走得很匆忙,穿了一件系带的浅色长袍,上面有银紫色的繁复刺绣,身上带着一尘不染神圣之气,去哪里都不违和,却跟这样一个血腥的地方格格不入。
他看了眼脚下,长袍下摆很快就被血染了边。
赞沙玛尔就站在他不远处,手里有武器,还能站直——但全身上下跟“什么事都没有”能差到天边去,被泥浆、自己的血和敌人的血还有其他脏污糊满了。
即使这样,这个黑发男人脸上也根本没有什么不知所措和愧疚的神情,他紧紧皱着眉,心里埋怨可能走漏风声的那几个人,打算回去找他们算账。
阿塔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看到这些腌臜的东西。
他甚至用生硬的语气跟贝因加纳说道,“你来干什么。”
金发法师深深呼吸了几下,他从来没碰见过一个人要让他调动起这么多意志力才能按捺住怒火。
“来看看我的酬劳有没有把自己弄死。”
贝因加纳难得语气一点都不温柔,他踏过满地的尸块和黑血走向赞沙玛尔,攥住他的领子,向自己的方向扯了一下。
他面有厉色,语气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说道,“你是我的,谁允许你把自己搞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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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到不行终于不您来您去了(然而下一章不那么气之后又回来了x贝总不愧是你
下章修了好几遍,总之就是内个什么,因为我已经好久没开过车了,外加车技非常不佳,大家随便看看图一个乐就行了,直接跳过也并不影响阅读(。
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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赞沙玛尔缓慢地眨了下眼,法师因恼火染深的蓝眸中映出他的脸,这副样子确实很狼狈。他原本纯黑的头发凌乱不堪,一些地方被污物染变了色,他眼睛充血,耳朵和嘴角都有残留的血迹,脸上沾着黑灰干透的泥浆——总之,能在一天多的时间让自己大变了样,还是变坏,的确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壮举。
所以他很能理解这种愤怒。
贝因加纳略带急促地呼吸,死死盯着黑发男人的眼睛,过了很久目光才移到别的位置,当他看到赞沙玛尔颈项上的环,眼中很明显冷了一瞬,要去碰它。
“等等……”魔锁被其他人碰到不知会有什么伤害,赞沙玛尔想阻止他,话音却慢了半拍,贝因加纳的手指已经接触到表面,不知通过指尖探知到了什么,脸色变得非常阴沉。
“坐下。”金发法师命令道,然后俯下身,开始着手处理赞沙玛尔脖子上的束缚。
贝因加纳的鼻尖就在他下颌旁,那颗金色的脑袋距离很近,赞沙玛尔能感觉到冰凉的指尖一下一下刮蹭他颈侧。
属于另一个人的呼吸刺激他的皮肤微微痉挛,他的喉咙在魔锁的掩盖下无声滑动,想低头去看这个人,却被贝因加纳单手阻了下脑袋,说了声“别动”。
不能动不代表不能说话,赞沙玛尔吸了口气,连魔锁和蠕虫给他带来的疼痛都短暂地忘却了,他低声说,“先别拆了,我先收拾这群巨魔。”
他一开口,张开的嘴唇就能撩到贝因加纳鬓发的一个边,像是在吻他的额头,只是触感太轻微,当事人根本没感觉到。
但是心猿意马的赞沙玛尔本就动弹不得,他乐于在这个待遇下稍微干扰法师的工作,所以他又拱了一下,唇瓣抿住那一小截垂落的发丝。
贝因加纳瞪他一眼,粗略扫视那些巨魔,告诉赞沙玛尔说,“这些现在不是您的问题了。”
话音未落,以法师为中心,沙沙声回荡在整个空间内,又徐徐扩撒开去。这里能称得上生命的东西,无论活的还是死的,肉眼可见地产生了变化。
他们像是被丢进腐蚀性极强的酸水中,先是蚀出漏洞,而后变得焦黑,无论血肉还是骨头,几分钟后彻底融化,地上唯一能称得上痕迹的只有一滩颜色可疑的水渍,其他什么都没能残留下来。
“多亏统领把人都引到这附近,收拾起来省事极了。”贝因加纳语气讥诮地说了一句。
法术似乎扩散到很远,隐约能听见地穴深处传来的可能只有在地狱里才能听到的哀叫——这样的效果和范围,赞沙玛尔只能想到这是又一个传奇法术。
贝因加纳用起法术来可能是即抛的,几乎立刻就重新开始摆弄起魔锁。他好像看出了一些名堂,取出一把小刀,沿着上面细小的纹路将轻薄的刀尖敲进去,对噤声的赞沙玛尔道,“艾斯带我来的,临走前我告诉路那维特了,不用担心他们不知道我去了哪里。”
路那维特不敢拦贝因加纳,听到是那条鱼把主君带来,赞沙玛尔变得十分不悦。
法师也不管他高不高兴,在接连撬开几道机关后,颈环有所松动,他把刀刃撤走,示意赞沙玛尔先别用自己引以为傲的蛮力,尝试稍微动一动。
黑发男人照做,略微动弹几下,那种咬着肉的感觉和鞭打精神似的惩罚都不见了,他冲贝因加纳点点头,却仍咳嗽了几声。
他当然还是很不舒服,用手掩住自己的嘴,说道,“把刀借我用一下。”
贝因加纳冷冷道,“您先说要干什么。”
“……有条虫子在我的血管里,这是专门用来处理我们的血液的东西。”
他曾告诉过贝因加纳虚无民的死血是剧毒的污染,他知道对方立刻就理解了他的话,金发法师神色变得更加危险,压抑怒气地问,“这帮低能儿做不到这样的事,您脖子上的东西和虫子,是谁干的。”
赞沙玛尔从未见过这样“活灵活现”的贝因加纳,过去这个人总能控制好自己所有的表情,说话斯文,和风细雨,讽刺和挖苦都不会那么直接。
而现在,贝因加纳在为赞沙玛尔的事失态地露出了一点活人身上该有的内瓤,黑发紫眸的罪魁祸首贪婪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低声说,“人已经跑了,回去告诉你。”
法师点头,但没把刀给他,一手扳过黑发男人的肩膀问,“虫子在哪。”
“位置很深,我自己来。”赞沙玛尔一边感受那股疼痛的来源,向对方伸出手。
贝因加纳还是没有给,他凝视男人腹部的伤口,还有更多他看不见的隐藏在这具肉体之下的伤痕,抽出小刀,给自己的左手左掌来了一下。
一道红线划过,接着冒出一串大小不一的血珠,他把刀刃收回去,手轻轻握成拳抬到赞沙玛尔眼前,还有一段距离,故意没直接送到他嘴边。
“艾丽女士跟我讲了您身体的事。”贝因加纳就说了这一句。
赞沙玛尔屏住呼吸,但在第一滴血珠落到地上前,他低头还是将身体探出去,舌尖卷走顺着掌纹流淌的血液,然后握住贝因加纳手腕,用嘴唇和舌头撬开他的手掌,顺着伤口舔过去。
贝因加纳不知道要给多少,对方的牙齿不住地轻咬在他手掌边缘的软肉上,赞沙玛尔舔得很仔细,舌头抵着线状的伤口,当红色渗出来就会被滚烫的触感贴近然后舔去。
法师把自己的手故意放得很低,赞沙玛尔只能躬着身去舔,淡红色的舌尖在皮肤上滑过,他抬眸注视贝因加纳,表情和动作如果无关乎场合,甚至漂亮到有些色情。
这个男人捧着珍宝一样捧着这只手,就像贝因加纳在抚摸他的脸颊,赞沙玛尔眼底紫红色的霞云中,细窄的竖瞳出现得不早不晚,让金发法师彻底确认自己上一次的经历不是幻觉。
他的血究竟是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作用。是与生俱来,还是经过了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过的“仪式”,成为了现在能对虚无民产生影响的样子?
赞沙玛尔身体发烫,直到他握紧的手掌没有血流出来,他才轻轻放开。阿塔的血液如同一阵强心剂把他摇摇欲坠的精神从深潭里捞出,缓和了他剧烈的痛苦,这回他向贝因加纳索要刀刃没有遭到拒绝,他捏着小刀,朝自己侧腹精准地刺下去,几乎没有搅动便将一只细长红虫挑了出来,钉在地上。
那曾经是白色的蠕虫在地上扭动片刻,很快蜷缩着僵死。
似乎到现在为止,危机已经解除。
这时法师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像是感觉到什么东西,盯住某处。
但是贝因加纳很快转回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他伸手,没有一点点撕,而是一把扯起男人的上衣,手划过赞沙玛尔腹上的伤,确认自己的血确实已经弥合对方的伤口,可是他突然的碰触却让掌下的人震了一下。
听到这声闷哼,法师马上停住,以为自己不经意又牵动了哪里的伤口。
但是很快他发现并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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