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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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石虽离开地穴,但没有走太远,他大概能“预言”到那位传说中的赞沙玛尔不会被一个项圈和一条虫子绊住,即使这两样东西在过去对付虚无民中无往不利。
这个亚厄蛇人不知道是什么风把拉塔古恩的黑暗骑士吹来,可那个男人显然下定了消灭所有巨魔的决心,霜石对即将要失去一大票好用的打手感到惋惜,但他更想看看,赞沙玛尔到底强大到什么地步。
前任黑暗骑士总长班尔席里亲手培育出来的战争兵器,在已经没有战争可打的现在,不知是不是已经腐朽生锈了。
没过多久,正如霜石的期待,地表那些巨魔聚落开始出现骚动,纷纷拿起兵器冲入最近的地穴入口。他能想象到这片滩涂底下一团糟的样子,会不会血流成河?霜石认为这不是不可能。
亚厄蛇人在等待一场屠杀,结果梦魇滩涂这几天不知怎么,接二连三迎来不速之客。他看到一名海妖带着一个人类,循着那些顾不上隐藏的巨魔踪迹找到地穴入口,直接潜了下去。
海妖即使舍弃鱼尾有了双腿,在陆地上行走的样子也跟其他人型生物有所区别,见过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霜石格外注意那个金发人类,毕竟敢来这里的原始种,不是疯就是蠢。
那两人进去没多久,沸腾的地穴突然像被按哑了。能冲进去的巨魔已经都在里面,霜石等着观赏一场屠戮或是一场负隅顽抗,结果他两样都没看到,他面前呈现的变成了群体葬礼。
他看到有巨魔在逃,他们奔出地穴,顶着绝不可能与之和谐共处的阳光逃跑,仿佛他们赖以生存的地方突然变成嚼碎骨头吞咽血液的怪兽,可是他们之中最远的都没跑到塔林河岸就猛地栽倒在地上,身体开始由外向内地被腐蚀干净。如果先在这个过程中失去脑袋、心脏或者咽喉,如此骤然失去意识可能会比较幸运,否则那痛苦看上去不敢想象,亚厄蛇人听到了十分动听的哀嚎。
巫祭恰德卡驱赶着手下奔出地穴,他看上去慌不择路,高举自己的白骨权杖试图用巫术抵挡无形的腐蚀效果,他全身的纹身都在散发幽蓝的光,甚至还引来塔林河污染的河水作为保护自己性命的防护。
然而在他后边的人都已经纷纷倒下,肉盾没有了,很快就轮到他自己,高大的巨魔瞬间化为一碰就碎的黑渣,无形的潮水不因为他身份崇高就吃得慢,反倒吞得干净利落,而那些看上去强大的巫术在这股力量面前早已不值一提。
“蚀疫术。”霜石发出叹为观止的声音,他不会认错这个传奇法术。
“那是个传奇法师?”蛇人发出疑问,星洲的邪魔没有传奇与否的概念,而洛斯提斯山脉那一侧已经二百多年没出现过新的传奇法师,这个人是谁。
霜石见巨魔大多倒伏在地穴出入口附近,然后被腐蚀成了渣滓,成为滩涂上的养料,能使用蚀疫术,莫非是个老面孔?可是这片大地上应该已经没有活着的传奇法师了。
况且有那张见之难忘的美丽脸孔,让人回忆不起来也未免太困难。人类寿命短暂,夺取他人躯壳用来延寿不是稀奇事,珈蓝帝国时代的死灵法师试图这么做或是已经做过的层出不穷,但无论夺走的身躯多么与原先配套,甚至使用的是自己的血亲,进行同调之后也只能继承记忆,天资复制不了,那条曾经见过的星辰之上道路的风景也再也无缘得见。
换句话说,曾经是传奇法师,“作弊”之后就会被剥夺这个资格。曾经不是,但想侵占有天赋的躯体到达传奇领域也绝无可能,星辰女士不允许不遵守规则之人攫取那份果实。
霜石聆听这片滩涂之上此起彼伏的叫声听了半天,见这些巨魔居然真的没有一个成功逃脱法术范围,他彻底来了兴趣,从怀里取出一颗不起眼的半透明石头。
这块石头只有小孩掌心那么大,里面团着浑浊的烟雾,蛇人用手指蹭了一下石头,里面的烟开始流动,渐渐现出地穴内部的情形。
他不会为了监视巨魔的动向每次都亲自过来一趟,所以早在神庙大殿留了一些“窥孔”。
那个金发的漂亮男人出现在烟里,神情严肃,正在拆赞沙玛尔脖子上的项圈。这石头听不到声音,霜石见这个人类法师看出了魔锁的名堂,居然真的在这么短的时间把它的结构研究明白,准确无误找到了锁芯——直到这里,霜石依然只是在并无惊艳地旁观,除了确认对方在魔道具上造诣也很深之外,没有特别的。
难道是那沙族的法师?虚无民容忍了他们过去的背叛,跟他们和好如初了?
霜石阴恻恻地笑了出来,心想,怎么可能,就算血祭司和黑暗骑士之首都同意,那位幸存的大巫师可咽不下那场血债。
而当蛇人索然无味地看下去,见到金发法师割破自己的手掌喂给赞沙玛尔时,他阴森的笑容隐去,换上了难以掩饰的愕然。
那两人在石头里像被裹在雾中,看得不是很真切,可当虚无民的战士饮下血液,从他的动作和表情霜石就知道,那具身躯表面的伤势和些许深层的暗伤一定被治愈了,以至于赞沙玛尔不费吹灰之力就挑出了蠕虫,让这场危机消弭于无形。
“啊……”霜石嘶哑地叫了一声,双手紧紧捧住手中的石头,像是这不起眼的东西突然变成了某种圣物一样。他的身体不住颤抖,兜帽下的脸上兴奋无比,神情狂喜得甚至有些疯癫。
“伟大主人……伟大主人……我看到了什么?”亚厄蛇人自问道,将那高高捧起的石头收回来放在眼前,伸出细长的舌头卷住石头的棱角,贪婪地盯着烟里的人,“……阿塔。”
霜石激动得不能自已,然而不知是不是他的激烈情绪穿透过去被大殿中的人感知到了,金发男人不经意回首,盯住他,仿佛在通过窥孔警告偷窥的人,目光冰冷,没有温度。
蛇人虔诚捧住的石头发出碎裂的声音,变成一堆碎片,他却毫不气恼,膝盖差点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弓着背部琐碎地自言自语起来。
“阿塔……虚无民找到了能做阿塔的人、他的血……他是真货……”
他的语速极快,呼吸急促,空气里出现了嘶嘶声,然而下一秒,迎面扑来的黑影打断了他的话语,霜石后退好几步,身影从原地消失,转瞬间来到距离梦魇滩涂很远的一处石峡边。
他咧嘴一笑,眼前还残留着渊海魔物赤尾豹那锋利爪子划过的残影,他的袍子都被划破了。
他小心地抹去了自己的痕迹,那魔物追不上来,他可不愿在知道这么令人惊喜的消息后不幸出事。
“他还能召唤渊海生物……啊……一定是了。”蛇人仰起脸,一边拖动着步伐离去,一边语气飘渺地喃喃,“不行、不行,我们必须要让他连得更深……”
赞沙玛尔走出巨魔地穴,一路上,无论是血还是应该存在的尸骸都无影无踪,唯有偶尔能看到的黑色成团块状物或是絮状物,才能令人隐约联想到贝因加纳的法术最终造成了怎样的效果。
“这里像刚流行过一场恐怖的疫病。”黑发男人如此评价。他赤裸上身,外面披着贝因加纳的浅色外袍,显得整个人有了些不该有的素雅气质。
走在最后面的艾斯像是封闭了自己的五感,一点也不好奇刚刚大殿中发生了什么,只是闷头跟着。
前方的贝因加纳回过头,讽刺地说,“有您这位杀神带来的恐怖感多么。”
赞沙玛尔瞥了他一眼,他像是个吃饱了就不想跟人一般见识的前·饿客,一副“你说得有理”的样子,不说话,只是在轻佻地笑。
他现在是一种全然放松的姿态,贝因加纳的血带给他无上的治愈感,这个感觉前所未有,就算是之前啃过对方嘴唇那次,吃到的血也没给他带来这样的愉快和满足。
因为那时我还没对他有这个意思。
赞沙玛尔心里想着,听到扑扇翅膀的声音,丹珊向他奔了过来。
这只聪明的狮鹫显然能感觉到这里的危险已经消失,它凑上去蹭了蹭黑发男人,像是感觉到主人心情正好,它也跟着叫了一声。
赞沙玛尔在丹珊旁边,等待贝因加纳和他同乘。
然而法师没有理他,像是喂完了饭就不管的无良饲养员,他召唤出渊海翼龙,让艾斯和他一起上来,毕竟他们之前就是这么来的。
海妖的首领瞄了一眼统领的眼神,又看了看主君脖子上不巧刚好没被衣领掩盖住的痕迹,不敢轻举妄动。
他看得很明白,主君虽然也很可怕,但相对来说好说话一些,得罪统领则是真的会死人。
事情就这样僵在中间,相持不下。
贝因加纳问,“统领,您腿软到不能自己骑回去了吗。”
赞沙玛尔说,“你再吻我一下。”
“……”
艾斯心想,如果不是塔林河还污染着,他直接就想跳进河里游回去算了。
金发法师看不懂赞沙玛尔眉宇间掩藏的得色,被干了一顿这么高兴吗。
然而他的想法在后,脚步却先行,来到黑发男人跟前,最后“喂”了他一次。
结果贝因加纳手中出现了一支不知赞沙玛尔什么时候、从哪里折来的花。
说这根草茎顶端那一坨是花可能侮辱了其他花朵的美丽,但它几乎团成刺猬的花瓣非常鲜艳,不如赞沙玛尔的紫眸漂亮,但颜色是类似的紫红色。
“塔林花,跟这条河一样的名字。没有香味,而且有毒。”
赞沙玛尔还记得之前贝因加纳要他收集罕见草药的事。
他把东西递给对方就撒了手,宛如因为这个吻和送出去的礼物积攒够跃上坐骑的力气,赞沙玛尔骑上丹珊,一如既往地利落矫健,像是任何伤痛都不再有迹可循。
贝因加纳什么都没说,把花收起来,收得很仔细。
翼龙和狮鹫飞往拉塔古恩,成群的地穴在他们走后坍塌成片,塔林河畔的梦魇滩涂可能要在可以预见的数十年内都不会再有生灵盘踞,也不会再有无知的原始种在这里遭遇被食用的命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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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因,你今天一不小心没解决掉霜石,未来一定会后悔滴……
吃饱喝足大狗子就有闲心调戏主君了,所以负距离交流似乎并没有达到预期惩戒效果(这算不算虚无民和人类之间有种族代沟x
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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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之后,贝因加纳对赞沙玛尔说几天后自己会去救济院帮忙布置祝福祭典。
记得外城的那帮人刚庆祝完仲夏节的赞沙玛尔脸色不虞,问道为什么原始种一年四季有这么多节日要过。
“可能是因为我们寿命很短吧,就算每年有十个节日和亲朋好友在一起,相聚的次数也还是数得过来。”法师问道,“虚无民的节日和祭典呢?”
“古萨里什,通用语应该可以叫‘生命仪式’,是纪念神创造出第一个虚无民的那一天,我们只有这一个节日。”赞沙玛尔算了下时间,“还有一个月。”
“那不是很快就要到了。”贝因加纳怀疑对方已经把自己的节日忘了,经他提醒才想起来,“你们在那一天会做什么?”
没什么可犹豫的,赞沙玛尔马上就回答说,“和人滚上床。”
“……”贝因加纳心想,该说不愧是荤素不忌的虚无民么,即使他没有真正见过他们的夜晚活动,也会听说一点皮毛,这些人很难固定伴侣,互相爬对方的床似乎已经是家常便饭。
“那您呢。”金发法师顺着就问出来了。
“那都是年轻人喜欢的,或者艾丽那种。”一想到艾特拉丝每年生仪都会像猎艳一样去祸害小年轻,而她居然在这些人中很受欢迎,赞沙玛尔就一阵不可理喻。“如果不执勤,我通常喝完酒就回去睡觉了。”
贝因加纳像是过不去这个问题,充满兴味地问,“居然没有您的崇拜者试图闯进您的房间么。”
的确没人敢这么做。
赞沙玛尔笑了,一下子拉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在贝因加纳耳边说,“今年的生仪你若是感兴趣,我可以为你留门,主上。”
黑发男人笑容可掬,像劝诱他人犯罪的慵懒魔鬼,偏偏嗓音极其具有撩拨心弦的诱惑力,不过贝因加纳可不会掉入这个“陷阱”,按着赞沙玛尔的胸口把人推远了些。
而事实证明说人坏话的时候应该好好注意左右场合,艾特拉丝来到广场台阶前的两人跟前,先朝主君行了一礼,而后观察一番从里到外都不见颓色的赞沙玛尔,说道,“我哪里欺负小年轻了,是他们太主动好吧,我怎么能残忍拒绝向我示好的人?”
她原本想数落一通赞沙玛尔每年节日都找不到床伴,但是在话说出口前刹住了,表情变成那种惊奇的意味。
不是赞沙玛尔露出了什么端倪,是他们的主君脖子上的吻痕过于显眼,而且贝因加纳看赞沙玛尔的目光明显有了些变化,艾特拉丝敢用自己几千年的“情感”阅历打包票自己没看走眼,这两个人之间已经发生过一些不容忽视的“趣事”。
——不会吧。
介于他们的主君是自己走回来的而不是赞沙玛尔这牲口抱回来的,艾特拉丝基本可以肯定到底是谁啃了谁。她的目光一下子就不对劲了,扫向赞沙玛尔的眼神都带着十分复杂的冰碴儿。
赞沙玛尔就像是没感觉到,被打岔了之后就把生仪的事抛在脑后,说起贝因加纳即将赶赴的祝福祭典,不满道,“你是我们的主君。”
虚无民的主君为什么要帮星正教的人布置节日。
“是都城修复师。”法师笑着纠正他,见赞沙玛尔的表情更加不爽,含着笑道,“我有很多个身份,但这次跟身份无关。克莉斯和银风是我的幼时好友,他们的邀请我会去的。”
贝因加纳态度和软,但只是告知,不是征求意见,艾特拉丝心想这小事有什么的,马上说,“主上要一个人过去?让修玛陪您去吧。”
她想起贝因加纳之前还要她送自己去夜鹰堡垒,马上表示“哎呀太不巧了我那天刚好有事,您身边这个大个人一看就游手好闲,让他送。”
贝因加纳倒不是觉得这个安排不好,而是在意另外的问题,“我不知道星正教来的人中有没有认识修玛的,他在大陆那边还是挂着号的‘已死亡’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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