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思绪回到这大婚盛筵,怀里紧抱着朝思暮想、却在对她拳打脚踢的花暮雨,叶秋风暂时放下一切,只珍惜着能抱紧她的此时此刻。
“暮雨,是我娶你为国后,还是我嫁给你、做你的王妃?”
花暮雨昂头看向她的发髻,除了两鬓外,她的银丝又占领了两成。
“叶秋风,我娶了你,却保护不好你,所以,我想嫁给你,”泪珠随着话音簇簇滚落,却带着笑:
“只望有生之年,你去哪,我也能跟到哪,我想跟你同甘共苦,而非总被你护着。”
叶秋风一边帮她拭泪,自己又簇簇落泪:
“我护你的次数太少了,叫你自幼煎熬吃苦,如今又自私如斯,为了苟活,不惜将你煎熬吃苦要守住的,拱手送人,说来,此生实在是太对不住你,越国的国号,没了。”
“国亡山河在,城春炊烟浓,最重要的是,你在。”
说罢,花暮雨踮起脚尖,吻住叶秋风,叶秋风下意识搂住她的腰。
惊异的哗然声飘入耳中,叶秋风不管了,更不管人已中年,如此是否过于油腻,尽情与花暮雨热吻。
围坐在席案旁的玉祯,直接看呆了,呆了许久才转头看向身边的梁姨、文君姨娘,又看向自己的贴身宫侍丁凌。
丁凌看的一脸花痴笑容:
“哇,我十三岁时起就特好奇,大君跟殿下是否真如传说中那般恩爱,虽早已确定,可亲眼所见后,就更确定了,就是有点油腻,都这么大岁数了还……”
“嘁,”玉祯朝她翻了个白眼:
“既然知道,你还卯着劲儿要当我阿父的后宫?”
“???”丁凌大呼冤枉:
“我那只是来凑热闹而已,谁知道竟真进来了。”
“哎,”梁南绫一声叹息:
“可怜的我,背了近二十年的‘姘头’骂名,明明是凭本事考官进宫,非得被传是靠当姘头,我真是太可怜了。”
叶秋风轻咬着被吮肿的唇,压下情意浓浓的酥麻电流、短暂分开热吻,转头朝宗正寺卿和太常寺卿快速喊话道:
“孤正式迎娶花暮雨为国后,妥善安置并遣散所有后宫,著作王族谱牒,制诰昭告天下,西府六十八坊大摆盛筵三日,宴请全民吃喜宴。”
“另,昭告天下,国主已与周国和解,并无虞而归,未来三百年,战火都燃不到我江南一带。”
说罢,叶秋风一把横抱起花暮雨,坏笑着凝视花暮雨,踏着平稳的小碎步,快速往景灵宫靠近。
……
光显十三年,五月初六,常朝。
大内殿里布置的朱案已全部撤走,六十六州刺史、四百五十八县县令、十一路行军总管及参军(军师)、四十位都将、三百位都尉,皆受召来到西府,百余名朝臣亦尽数来朝。
大内殿挤进了近九百人,极度拥挤。
待人都来齐后,叶秋风站到王位前的阶上,百官正要躬身行礼,叶秋风抬手打住:
“此次常朝,我是以周国使相名义,来宣旨的,念到名讳的,跪接圣旨。”
此言一出,朝堂一片哗然,叶秋风连连拍响惊堂木,敕令肃静,实在是哗然的紧,连惊堂木的声响都听不见,叶秋风只能皱眉看向立于外头的冯可道,冯可道示意他带来的周国禁军进入朝堂,齐声喝道:
“肃静!安静听旨!”
叶秋风宣布,未来十年,西府降格为周国陪都,花了大半天时间,向各州、各县的刺史和县令,转授周国的任命书及周国下达的政令,往后听周国调令。
衣锦军撤销军队番号,二十万郎将每人发放十两金安置费,并领周国发放的主籍牙牌,凭牙牌回乡或去想去之地、获均田十亩,先锋营亦同。
勇武军撤销军队番号,二十万郎将分配到六十六州及周国的十余州,赴任地方巡守房巡守,自愿退戎者,享与衣锦军同样待遇。
取消主籍、客籍之分,由各州按政令重新造册,为各州百姓更换户籍牙牌。
沿袭两税制。
“天子诏,制曰:衣锦军、勇武军之十一路行军总管、军师、都将,朕万分欣赏诸位之有勇有谋、骁勇善战,特诏入京畿,特别重用,如今幽云十六州仅收复五州,汉人之安宁、中原之长治久安,中原之大一统,仍道长且阻,愿我中原勇士能一致对外,而非自相残杀。”
“天子诏,制曰:朕向有耳闻陪都之六部九寺六监之众卿学识渊博、颇有远见及才干,望众爱卿继续肩负重任,为朕掌事陪都之事无巨细,不日,朕将亲驾来巡,厚重嘉赏。”
从周国带回的三大箱任命书、三大箱发给各州的治理政令、六箱各品阶官符、周国户籍牙牌样牌,以及共十八册《大周律》、共百余箱七百套,尽数被官臣领去后,叶秋风最后宣布道:
“降西府为杭州、王宫暂为陪都,解散越国朝廷,革越国国号。”
“越国,亡,国祚七十六年。”
……
朝臣一脸懵逼的各自散去,而太府寺都来不及懵逼,就被来领安置费的衣锦军、勇武军郎将围满,交出兵籍后、领走一百枚金钱(十两黄金),而“狗牌”却都默契地留下了,留以做个纪念。
幸好我越国富足、国库也常年金银铜充足,二十万衣锦军的安置费,总计也才二百万两金,国库掏的出,过去这十年来没向周国朝贡,这十年都省下了千万两黄金。
就是太累人了,数钱、串钱都忙的马不停蹄,累死个人,不得不将宫闱监的宫侍也叫过来,由太府寺一个带几个地帮着数钱、串钱、检查及核对兵籍。
“还没打仗,我越国就没了。”懵逼的郎将自言自语般道。
已反应过来的郎将,也自言自语般懵懵道:
“反正打不过,和平交接也挺好的,只是有点……太突然了。”
“你们想上战场杀敌,还是回家过吃酒喝肉的日子?”
“感觉大君那句话说的没错,都是中原人,何必自相残杀,要杀也是去杀臭名昭著的契丹蛮夷。”
“问题是这金币,在周国也值一千铜钱么?”
“听说是,大君好像十几年前就知道有这一天了,所以吴国发行铁钱时、我越国缺铜时,也坚决不推出铁钱,一直跟周国用一样的货币,粮价也慢慢地跟周国大概一致,不少人举家搬去了楚州,听他们说,周国除了米贵个两三钱外,其他都一样,而且那边的地,比我越国的平坦肥沃多了,不像我越国的地,不仅山多,还要跟河流湖泊抢滩圩(wei)田,费劲儿。”
“那就好,只是不知,别的同僚是否也这样想。”
“嗐,估计还得动荡个几年吧,毕竟人都有骨气、气节,骨气跟气节硬一些的,估计没那么容易就接受。”
“其实我也觉得太突然了。”
……
丁凌一脸懵逼的进宫,八年后又一脸懵逼地收拾行囊、准备离开王宫。
她倒是有去处,玉祯说要跟娘亲和阿父在临安县另置府邸,想带上她,丁凌挺高兴的,也有点为难的问了一声,府邸能否给她一间单独的偏屋,她要照顾阿爷,玉祯欣然同意了,反□□邸有屋舍上百间,他们一家也就几口人,又住不完。
在太府寺跟那些郎将一起挤了半天,排队等领安置费,这些郎将对她们倒是很恭敬客气,看到身旁是女子,都刻意避开一些,丁凌寻思,我越国的衣锦军和勇武军,军纪还挺严明,虽然嗓门粗鲁了些,说话也挺糙的。
遣散的宫侍能领三十金(三两)安置费,也就是不干活了,也白领了一年奉钱,不知是我越国有钱,还是大君大方。
不对,从今往后,就没有越国了,是周国人了。
感觉有什么事情变了,又感觉什么都没变。
领了安置费离开王宫时,丁凌看到眼前有很多围观的坊民,她回头往上城楼,不禁吓了一跳——
有五个“老头”站在城楼边,脖子上还缠着白绫?
“大越万岁!”
“誓与大越共存亡!”
老头们喊罢十几声口号,便纷纷一跃而下,白绫倏然绷断,老头们啪啪地摔落在地面,血和白花花的东西四溅一地。
围观的坊民吓坏了,有的四散而逃,有的大声惨叫。
“卫尉寺的人呢!快叫他们出来救人啊!”
“这跳下来摔死的不就是卫尉寺寺卿?好像是叫尹睿?”
“什么?!快叫巡守过来啊,他们的寺卿摔死了!”
丁凌快速小跑着前往大君新购置的府邸,去知会叶秋风。
叶秋风闻讯时,不免有些难受。
这种事,她早已有所预料。
预料到不乏有朝臣,用死亡为故国献上最后的忠诚。
“丁凌,我不方便外出,你拿上些钱,去找些退戎的郎将,或认识他们的官吏,叫他们帮忙,帮忙……收个尸,尽量体面些。”
再出来时,她就明白了为何“不方便外出”。
有些围观的坊民,激动的脸红脖子粗,嘴里叫嚣着“国主是卖国贼”、“国主贪生怕死出卖越国”、“要去地方参军对抗周国”。
也有坊民不同意这观点,一言不合就吵的面红耳赤。
“立国的目的就是保护百姓,若国在、百姓却活的水深火热,那要这国有何用?”
“国主明明是不想我越国被百万大军压境屠戮,怎么能骂国主卖国!”
“再说了,就算抵抗,我越国也就四十万军力,能挡住百万大军?抵抗也是白死!”
“就是啊,国虽没了,咱的日子又没变化,也没见周国派人来嚯嚯咱们。”
……
叶秋风就在府上陪花暮雨种花、喝果酒,闲暇时还亲自酿酒、蒸酒,给花暮雨品尝,两人亲昵的坐在宽敞的藤椅上,互相搂着靠着,笑容浓情蜜意。
丁凌渐渐忘了在王宫里学的礼制,偶尔也会跟叶秋风闲聊。
“大君,我领安置费的时候,听到有人说要去地方参军,抵抗周国之类的,您真的放心就这么撒手不管了?万一生乱怎么办?”
叶秋风微笑淡淡道:
“二十万前勇武军郎将,都分配到了地方,做地方的巡守房巡守,每个州分配了两千人,周国政令,巡守的月奉从三千提到五千,待遇挺好的,且……勇武军本就是吸纳逃兵组成,他们比任何人都向往安定、不想发动征战,早前大捷的战功,都是以死伤最低的围困为主,若地方有土军集结,他们就能平定,若平定不了,我作为安抚使,有义务亲自前去处置。”
叶秋风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声:
“别叫大君了,我现在什么封爵都没有,只有个正二品安抚使闲职,顶多叫我使君。”
闲聊间,玉禄从书房里走出来,他捏着《大周律》,皱着眉喃喃自语:
“又得重新背律条。”
抬眸看了一眼阿父,这皱着的眉又舒展开来:
“阿父,幸好我没上位,差点真成了亡国君。”
“……若你早生十年,越国许真撑不到今日,你敢说你比阿父更懂治国?”
“那可不一定。”
玉禄嚣张地扬了扬眉,便抬步离开院落。
叶秋风被挑衅到了,到处找柳条鞭,等他回来,非得抽他一顿不可。
第52章 结局.下
徐芳仪的意识,时有时无,虚弱中睁开眼,瞧见头顶是金纱罗帐,身旁有窸窣且杂乱的轻盈脚步声。
“诶?她醒了,去告知陛下一声。”
许久之后,因虚弱头晕而动弹不得的徐芳仪瞧见,脸前有个肥硕的老男人,眯着油腻却温和的眼神,由上往下的看着她。
“可不能怪朕的酒毒性大,是你的身子太纤弱了。”柴世荣柔声道。
徐芳仪还在接受着叫人迷惑的情况,以及自己是死是活,却听柴世荣又开腔:
“宴请了这么多人,独你挺身而出,替喝赐酒,倒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女子。”
“大君呢……”徐芳仪虚弱中,艰难一声。
“从今往后,此人已与你无关,你乃朕的爱妃。”
“???”徐芳仪看着那张肥硕又油腻的老脸,几番反胃想呕吐。
“若朕的爱妻还活着,而今也三十九岁了,她的重情重义,不比你逊色。”
徐芳仪迷惑中,听他说了许多往事,如对亡妻有多思念、亡妻有多好,动情时还痛哭垂泪,她只觉自己并不想听,自己这命怎就这么……总是成他人的动人爱情的旁观者,无从参与其中,却又随着天命而旁参其中。
柴世荣又说了一堆喜欢她的话,徐芳仪心想:你长的太丑了,还这么喜欢说恶心人的话,不像大君,斯文秀气又清朗,更乐于耐心倾听自己说话。
待身子大致痊愈后,徐芳仪每晚都要陪着柴世荣喝酒、享乐,倒是待她温柔体贴,只是有些亲密,她不得不半推半就,直至只能顺从,只觉自己身不由己,随着动荡而波折,这命就活在旁人的手掌中。
最后一次见大君,是随着柴世荣一道,排场浩大的巡游西府。
叶秋风牵着花暮雨忙碌于王宫内,汴梁下发了诸多政令到她手里,令她执行并妥善交接。
三十六驾御驾马车缓缓进入西府王宫时,叶秋风伏跪在地迎驾,抬眸时,于那马车的窗子,最后见了徐芳仪一面。
徐芳仪对她浅浅微笑,微笑中夹杂着一丝凄凉、苦意。
能再见,叶秋风没起任何庆幸之感,反而感到有些无力、苦涩,从前手握王权,亦有随波逐流之感,自觉有太多事受天道掌控,而非人能掌控,如今一朝跌落九重山,活着也要小心翼翼,因为她身后总跟着汴梁而来的二十位禁军。
自那最后的一面之缘后,再听到徐芳仪的消息,已是两年后。
据悉徐芳仪随柴世荣一道,亲征契丹,柴世荣初战大捷、拿下了幽云之蔚州,继续北上征伐新州、武州时,位于蔚州东南的易州遭契丹三十万大军拦腰突袭,蔚州刚握稳,却失了易州,柴世荣不得不率军折返,夺回易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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