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白在听到“中将待人很好”时右眼皮跳了跳,一开始就饱受中将恶意的他,对此无法太认同。
亚雌还在喋喋不休,一涉及到齐中将,他总有大把的话要说,尤其是在宋白不着痕迹的引导下。
“你知道刚才中将为什么说齐江吗?”听说十七年前,中将外出作战、齐家主为了应付说他无子的闲话而接回来的,都没有通知过中将,中将一回来就被迫认了个干儿子,而且连家主之位都要给他。后来,齐家主亲眼看见中将要迫害齐江,这才给他们分开。但有说中将心中不满,所以就当众人的面,大骂齐家主小人、虚伪。我小时候听说过,中将和齐家主因为盛老推行的改革政策,自由恋爱结的婚,他们结婚时羡煞过小半个虫星。”
“反正,自从中将骂过了齐家主,齐家主像是彻底灰了心,罚他禁足,这一禁就是十七年,一次也没去看过他。唉,有人说,当时中将已经怀了孕,齐江害他流产,所以他才这么不顾形象、当众骂了齐家。”
“十七年太长了,中将就收养了战友的遗腹子,取名怀余,和宋白你在同一个学校。唏嘘,如果中将怀孕了,他的孩子应该也有怀余这么大了,可惜,可惜。”亚雌摇着头,叹息。
宋白低头沉思,从亚雌那得到他想要的信息,他揉了揉眼角,似乎是听进去了。
与后排的和谐不同,前排的警长被齐中将傲慢的姿态气得面红耳赤,抱着臂,用吭哧吭哧喷气。
奎恩没有警长那么有责任感,他的注意力更多放在了宋白上,比起碰不着、还摸不着的硬骨头中将,奎恩觉得,还是身边的雄虫更容易讨好些。
“你感觉怎么样了?有趣吗?”在宋白做出放松的姿势后,奎恩抓紧时机,赶快问道。
宋白从腿上搁置厚厚的证据里抬起了头。
在听亚雌八卦时候,他一心二用,也在对比着这些证据。
证据太多,即使是宋白,也花费了一番力气理,他经过简单心算,发现每份收据都可以在银行流水账单里找到对应,得到交叉印证。
身为一个公司的总裁,宋白深知,如果证据是伪造的,绝对做不到这样细致、无误。
“证据是真的。”他的视线又一次滑过中将淡定的神情,淡声道:“中将也没说谎。”
“他就是嘴硬,非用刑了,他才肯低头!”警长对中将忍耐到了极限,他握紧拳头,起身就要往外走,被奎恩拉住,劝道:“那是中将!”
“我也警长!”
“他是齐家人。”奎恩不咸不淡地瞟了警长一眼。
警长抿紧了唇,攥拳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奎恩费了老大力气,才把警长拽回到椅上。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审讯室的齐中将,他脊背挺直,坐在非常端正,仿佛一个智珠在握的将领,比起颓然的警长,中将可是沉稳了不止一星半点。
“我去试一试吧。”宋白说道。
他的话引起了警长的侧目,警长连忙摇头,道:“不行,你一个小年轻,懂个屁……”他吞咽下了后半句,却暴露了对宋白一直瞧不起的心态,道:“你外人一个,旁听就不错了,进审讯室,像什么话!”
话音刚落,他挨了奎恩重重一拐子,之怼到肚子最柔软的地方,警长痛苦地弯下腰,奎恩道:“反正来都来了,不如去试试。”
他说着,不顾警长虚弱的挣扎,拿一张纸刷刷写了份手信,然后逼着警长颤颤巍巍地签上名字,递给宋白,奎恩温和道:“去吧,别和他置气,小心别气着自己。”
宋白接过纸,道了声谢,他刚要走出去,又反身折回来,在奎恩耳边附了句话。
奎恩双目微睁,不敢置信:“真的?”他惊喜得太明显,压都压不住。
宋白点了点头,离开了,奎恩喜不自胜,他搓了搓手,才想起还有别人,但当他发现亚雌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齐中将,警长才刚从腹痛中缓过来,瞬间安心了,重新坐好。
“你怎么回事,让一个不懂行的雄虫去审讯?开什么玩笑!”警长直起腰来,他和奎恩拉开一尺远,决心和他彻底翻脸。
奎恩手里还拿着笔,在警长榆木脑袋上敲了一记,道:“对面那个是世家的,宋白也是世家的。你平民不敢对上,人一世家的还怕啊?”
警长想了想,觉得奎恩说得对,但又不好意思立刻挪回来,两人隔着一道距离,别扭地说,“你也许对。”。
审问齐中将,本就是一项吃力不讨好的事。如果他们敢用刑,以齐家在军警里的渗透程度,加上他们格外护短,一定会对他们严惩不贷。可若是宋白,与盛家、肖家两家都关系的人,不管成功还是失败,他们不得罪人,锅下来的时候,也好找个借口,把自己摘出来。
……
审讯室,年轻警员在听到门响的那一刻,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看到宋白进来后,他又变成了茫然,直到宋白把警长手信递给他,他激动地要握住宋白的手,被宋白退后一步躲开了,年轻警员这才怀着一种敬仰烈士的目光,最后看宋白一眼致以敬意,忙不迭地离开了。
看到宋白的那一刻,齐中将发出一声嗤笑,道:“果真是齐江,你替他来看我笑话的吧。”
宋白慢吞吞地调整了下椅子,又把案上的资料摆的更整齐了些,无形中,他晾了齐中将好一会儿,才道:“我不认识齐江,过去是,现在也是。还有,我是盛老流落在外的孙子,不是齐江的小弟。”
齐中将扶着两边的扶手,他笑声低沉,绵绵不绝,道:“你真是说谎都不打草稿。”
宋白依旧在翻着资料,手里的那支笔在空白的纸上飞快书写着,对于齐中将话语里的否认,他没有任何情绪。
从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了,齐中将和他就是两看生厌,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情,就算他主动去讨好,但齐中将也总有办法给他挑些刺出来。
宋白眉理会齐中将,他只是照本宣科地念着刚才警员问过的问题。他语速极快,不像刚才的警员会留下作答的时间,仿佛只是想过一遍本子上的问题。
“他在干什么?”监控室里,警长拧紧了眉,问着奎恩。
“也许,有他自己的目的吧。”奎恩勉强笑道。
宋白刚才和奎恩说,必要时让他配合他,可是看到眼前这一幕,奎恩不由得心里打鼓。在他眼里,宋白只是个天赋好一些、心思也好懂的年轻人,奎恩以为宋白只是起了玩心,所以要进去看看,可是现在,奎恩对自己的判断也没底了,他只能装作有底气的样子,来应付自己的老伙计。
“你不问我吗?”审讯室里,齐中将等了一会儿,宋白也没念完,终于忍不住出言。
“这些东西,中将不也嫌单调么,”宋白终于念完最后一页,从问询的本子中抬起头来,他左手一扫,旁边那摞厚厚的证据资料哗啦全扫到地上。
“不如我们来点有意思的,说点别的吧?”
宋白语气上是询问,但并没有给齐中将反应时间,而是把刚才就一边念一边做记录的纸张递给齐中将,道:“这上面是我经过简单计算,列出的账目出入详情表,这里,十月四日,显示你进账四十八万,十二月三日,数目最大,进账一百二十七万,一共两年零三个月,平均每月进账三百到八百万不等……”
监控室,气氛有点微妙。
奎恩:“数目这么大的金额,你们找人列好表格了?”
警长也不解,“我让人拿过来的只是收据和流水单,交叉印证对比的表格,还没来得及找人做,”
他们同时转向正在做笔录的亚雌警员,亚雌在警长面前声音很小,道:“他走之前管我要了支笔。”
警长和奎恩面面相觑。
一想到眼前这个雄虫,居然没有电脑终端的情况下,仅用一支笔,在念出一些问题那么短的时间,就在纸上详细列出了每一笔收益,不仅与流水单对上,还在没有电脑终端的情况下,靠心算就算出了月收益,简直就是一个怪胎。
警长感慨着:“他还是走后门走进来的?别不是你从哪儿骗来的天才吧。”
审讯室里,随着宋白将每一笔数据念了出来,齐中将姿势渐渐发生了变化,他放弃了原本悠然的坐姿,身体离开椅背,微微前倾。
“你是说,这些都是真的?”齐中将抬头,望向宋白。
宋白把那一张纸以递进他手中,“每样武器的黑话名称、单价,总价,都在上面。你自己看。”
齐中将细细地翻阅,每翻了一页,他的表情越发凝重。
身为昔日的中将,他曾经亲眼见证了黑域上星盗贸易的猖狂,加之他从未放弃过对外部消息的了解,自然知道上面每样武器在黑市里的价格。
齐中将的手微微颤抖,他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因为这个幕后主使者天大的胆子。
这可是军部里令盛老也为之愤怒的武器走私!
他阖上眼,无力地揉了揉眼角,道:“不是我。”
监控室里,“他说不是他?!”警长几乎快跳起来,他指着齐中将,几乎要吼出来,奎恩扯着他领子,硬把他按到自己身边坐下。
对面,宋白的视线转了过来。
奎恩即使知道监控室里发生什么,审讯室里也不可能听见,可是,他还是感觉,宋白就是在暗示他,不要让警长闹起来。
奎恩没发现,不知不觉中,面对宋白,他已经逐渐把自己放在了下属位置。
难道真不是齐中将?奎恩一想到这个可能,就浑身发冷,如果真的不是齐中将,刚才他又没拉住警长,真要是对中将用了刑,别说齐家主,就是盛老也不会饶了他。
再看向宋白,奎恩忽然有种错觉,那不是年轻的雄虫,也不是世家公子,而是一个神机妙算、运筹帷幄的军师,任何蛛丝马迹,都别想逃过他的眼睛。
奎恩打了个哆嗦,双手把警长攥得更紧了。
审讯室里。
“可能吧。”宋白回去坐下,淡淡地说。
齐中将斜乜过去,“可能?”
“联络终端是匿名的,银行账户是不记名的,就连地上的每一张收据,也都是化名的人接收。这些证据,只能证明发生过走私交易,不能证明你就是交易的主使人。”
宋白双手搁到桌案上,对齐中将说。
齐中将对宋白不说讨厌都是轻的了,就连现在也是,他抱着双臂,挑剔道:“你怎么知道,这就是走私武器的交易?就不能是别的?”
宋白很平静,“外人不熟悉、也不知道走私武器的获利能有多少,警方不清楚,但我去过黑域,在那的酒吧和雌虫星盗聊过天,按照表中列出来的武器,单价,以及近两年间虫族人在黑域里突然多出来的枪械案的武器种类,和我知道的,分毫不差。”
宋白抬起头来,道:“数据太准,不是亲身经历过交易的人又怎么不可能知道的这么准确。不过,每一张证据上都看不出主使人。齐中将,你是自投罗网,还是遭人陷害?这我就不确定了。”
齐中将在听到宋白说去过黑域时,他消瘦的身上的冷寂已久的热血几乎全然沸腾起来,他甚至感受到了多年前,面对那个不可战胜的敌军首领时的兴奋,迫不及待道:“你打算怎么确定?”
监控室里,一阵诡异的沉默。
警长是感觉自己技不如人,羞愧沉默,而奎恩则是震惊于宋白的经历。
“他居然去过黑域!”后排的亚雌警员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激动地小声说。
亚雌是慕强的性格,他从前崇拜小神,后来听说齐中将敢于当面给齐家之主难堪,偏爱了中将。
但是,宋白可是个雄虫!
亚雌在警署里工作,他知道黑域有多危险,那里是雌虫星盗逍遥法外的天堂,却是雄虫的地狱!
宋白去黑域走了一遭,不仅如此,他完整归来,甚至还和当地星盗聊过天,说过话,而且,看他现在的气势,完全不落齐中将下风。
原以为只有雌虫里才有强者,没想到雄虫居然也有!
亚雌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他知道,自己又要“移情别恋”了。
审讯室里,宋白不知道隔壁又诞生了他的一个迷弟,他只是调开了终端,把投屏点开,在齐中将面前放映。
“你难道要给我看和萨丁的聊天记录……”齐中将半是打趣道,这种平和的语气还是他第一次对着宋白这样说,但话音未落,他的视线被投屏牢牢吸引了。
《齐家主遭遇星盗抢劫,已经送往医院紧急救治,目前抢劫者下落不明》
硕大的新闻标题占据了最醒目的版面,还配以一张齐家主满脸是血的照片,乍看上去,十分惊悚。
这样一张标题照片明显夸张的新闻,几乎在一瞬间,齐中将眼眶迅速堆起水汽,他下意识揉了下酸涩的鼻子,但这个动作具有明显的安抚悲伤的意味,齐中将很快意识到不妥,但为时已晚。
“震惊、悲伤,情绪真实,不似作伪,说明不是为了掩盖袭击齐家主而刻意自投罗网。”宋白冷淡地念着他写下的评判。
齐中将对自己的失态很是不满,他挑高眉梢,这个动作给他的柔美中增添了一股锐气,像一把刀,直向宋白刺来,“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伪装的?”
齐中将一条腿交叠在另一条腿上,这是一个优雅的姿态,也是一个强势的、想要拿回主动权的姿态。
叮铃铃,终端的铃声响起,打破了这片沉默。
“介意我接个电话吗?”宋白礼貌地说。
齐中将蓄意积起来的强势,像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他挥了挥手道:“去吧。”
在齐中将挥手的时候,衣袖顺着手腕滑落,露出牢牢固在他腕上的黑色带子,像个昂贵而漂亮的首饰。
“中将手上的腕带很漂亮,是一直就有的吗?”宋白道。
“不关你的事!”
齐中将像被踩了尾巴,他蹭地拉下袖子,沉着脸,盖住腕上的黑色带子。
按理说,齐中将体型偏瘦,连带手腕也不堪一握,可是,那腕带就仿佛是紧紧地崩在他洁白的手腕上,十分扎眼。
宋白的眸色深了几分,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没有回答,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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