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到陈朽勾起的嘴角,谢竞年一下就猜到他是故意的,就是想看他也出出糗。
第16章 失落地
谢竞年抱着电吉他不敢再多碰,小声嘟囔了一句幼稚。
陈朽看够了他的糗样儿才拿着拨片放进他手里,指尖落在琴板上和木吉他不一样的地方给他讲解。
“这是拾音器,用来放大声音的一个配件。这个是档位器,控制调节拾音器的,一共三个档。”
或许是觉得光讲解不够,陈朽拿过电吉他,将档位器拨到二档,随意弹了个旋律:“二档的时候最下面两个档位器是开启的,一档和三档控制最下和最上。”
木吉他和电吉他的区别对于谢竞年来说差了很大,光是拾音器、档位器、tone钮什么的就听得他云里雾里。
陈朽又把电吉他翻到背面,琴颈上还有一条柱体:“这根是加强条……”
都说人在认真的时候最有魅力。陈朽一直都是个很有魅力的人——这从谢竞年第一次见到他起就这么认为了。
难得听见陈朽说这么多话。谢竞年默默听着,在陈朽余光扫不到的地方用眼神描摹了一遍又一遍他的侧脸。
陈朽的长相就是硬朗、棱角明显的那一挂。尤其是鼻梁和下颚线,勾勒出的线条都沉在阴影里,引出了无限晦涩又暧昧的难以启齿。
“记住了么?”
“啊?”谢竞年被问得耳根又有升温的趋势,连忙回应,“我听见了。”
陈朽啧了一声,道:“我问你听没听懂。”
谢竞年看他有点儿不耐,只好梗着脖子如实说自己没听懂。
事实上他刚刚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陈朽身上,听他说的那些压根儿没经过脑子,什么也没记住。
听完这话陈朽就拿着烟盒出去了,不一会儿换成了周衍同过来教他。
这些理论的东西对于谢竞年来说比数学公式还要简单,再加上没了陈朽的干扰,等人再回来时谢竞年已经开始上手弹旋律了。
弹的是几年前反刃刚成立不久后发的第一首歌。
这首曲子简单,和弦没什么花样儿,歌词一共就三句,都是重复的。但谢竞年的水平仍然不够,弹出来断断续续还连不成调。
“手不要立起来。”陈朽走上前把谢竞年曲起的指节按下去,“注意护弦。”
由于谢竞年的基本功实在薄弱,便被陈朽拉着凳子推去角落爬音阶了。
周衍同盯着谢竞年看,突然咧嘴笑了,用胳膊肘去怼陈朽,语气里透着怀念:“哎,我突然想起来咱刚玩儿音乐那会儿了。”
他俩刚升上初中不久正是摇滚乐最鼎盛的时期,各路乐队层出不穷,表演风格也是各有千秋。
陈朽和周衍同因为性格差异,会同时喜欢一样东西的概率很小,而Tita乐队就是那万里挑一。
那时候的陈朽远不及现在成熟,半夜自己偷偷爬起来弹吉他,学不会就躲被窝儿里抹眼泪,被周衍同发现过不止一次。
后来他们听说了Tita乐队即将解散的消息,高考后马不停蹄地远赴俄罗斯听了最后一场告别演唱会。
周衍同奸得很,坐飞机之前撺掇陈朽带了好几把吉他,自己也带了一个厚厚的白纸本儿。俩人排了一天的队,来回几趟要来的签名最后都卖了不错的价钱。
他们用这笔钱招募了几个成员,组建了“反刃”乐队。
乐队这种东西从来都不能作为主要生活来源,因为它太不赚钱了。尤其是他们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乐队,更是没有出路。
吃再多的苦,发再多的歌,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理想二字。
可当热情褪去,现实生活的真面目就显露无疑,像一盆冷水泼下来,将几人通通淋成了狼狈的落水狗。
此刻陈朽看着谢竞年的身影渐渐和曾经的他们重叠,思绪飘了很远。
“他学东西挺快的。”陈朽靠着墙,视线落在谢竞年身上挪不开。
半晌才低声问道:“你还记得咱们为什么玩儿乐队么?”
周衍同听了之后还挺诧异的。做为发小,他很少能看见陈朽这么感性的时候。夸张点儿,这话它就不像是能从陈朽嘴里说出来的:“不记得了啊,那都多少年过去了。”
陈朽不再接话。他低垂着眼,从兜儿里掏出烟盒发现已经空了,便跟周衍同要。
周衍同摊开手:“我的也抽没了。”
要是在往常,俩人肯定二话不说,立马出门打车去最近的超市买烟,搭上十几块钱路费也非得抽它不可。周衍同以前就总说不抽根儿烟再弹琴没劲儿。
陈朽也觉得没劲儿。但他看着已经起身的周衍同,突然说了句算了。
谢竞年听不清他俩在说什么,只是看见周衍同站起来,他手上的动作就也跟着停了下来:“衍哥,你俩要走了吗?”
“没有没有。”周衍同看着今天格外反常的陈朽,见他没有要动的意思,只好又坐回去,“你继续练,不用管我们。”
谢竞年抱着电吉他,指腹被磨得生疼,钻心地一阵一阵。
陈朽告诉他这是练吉他必经的过程,等磨出茧子就好了。
于是谢竞年就问他什么时候才能磨出茧子。
陈朽锁上门,表情随灯光熄灭隐没在黑暗中,到最后也没有回答谢竞年的问题。
“卧槽!同桌!”贾飞尘一觉醒来发现身边多了个人,看清楚是谢竞年后别提有多惊喜了,“我还以为你被开——”
话音硬生生转了个弯儿:“被那啥了呢。”
身后庄杰狠劲儿捶了贾飞尘一拳,打的人一个趔趄扑在了课桌上:“放啥屁呢,会不会说话。”
“我错了错了。”
庄杰这一拳一看就是急了,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贾飞尘揉着后背,龇牙咧嘴地把自己的东西从谢竞年桌上拿回去,全都塞进了书包。
“谢竞年”这三个字在高二年级里响亮得很,能算得上小半个风云人物。
当然,除了成绩的原因,更大的名气是来自他那张脸。他曾经在学校贴吧里一度被评为校草,但因为玩儿贴吧的人少,这事儿最后也没能掀起多大的浪。
「谢竞年?就高二前十作弊那个?」
「我就说怎么有人长得好看还学习好,原来都是靠作弊才考那么高分的啊!」
「不是吧,真的假的,谢竞年作弊?这是最近新出的笑话吗?」
「昨天他都没来上课,还有人看见他被家长领走了。你说真的假的。」
「作弊狗一个,还总摆副清高样儿。问他什么题都说没空,原来是不会啊!」
贾飞尘都快要把头埋进了桌膛儿里,不仅要防着老师,还得防着谢竞年。
以谢竞年为标题的帖子在贴吧里堆起了几十条回复,说的话都属实不太好听,翻到最后也不见有人帮他说什么好话。
贾飞尘披着马甲上阵,把说谢竞年坏话的挨个儿骂了一遍,还私底下给庄杰发消息,让他一起加入。半节课的时间就把帖子顶上首页,回复数量翻了好几番儿。
谢竞年不知道贴吧里的乱子,下课在走廊里遭到了许多人异样的眼光,像他是个病毒一样,一个个巴不得离他十米远。
遇见陈汉霖时他正和几个人聚在一起说什么,瞥见谢竞年就丢下他们几个跑了过来:“谢总、谢总等会儿我。”
“别这么喊我。”谢竞年无奈停下脚步,心底盘算着如果陈汉霖还要找他作弊该怎么拒绝。
“那我叫啥?谢大学霸?”陈汉霖思索了一会儿,蹦出的称呼一个不及一个。
谢竞年打断他,说:“叫名字就行。”
陈汉霖靠在走廊窗台上,手指头不住扣着大理石边沿儿,酝酿好半天,磕磕绊绊地说明了来意:“我那个、就想跟你那啥……跟你道个歉……不好意思啊兄弟。”
当时季合一问谢竞年究竟有没有作弊,他选择了自己揽下所有,毕竟当初他确实帮人做了弊。
但如果说陈汉霖来跟他道歉,谢竞年反而想不明白。这事儿你情我愿,收钱的是他,还轮不到陈汉霖来和他说对不起。
或许是谢竞年的疑惑表现得太过明显,陈汉霖想了会儿,道:“其实,会发生这事儿是因为我。”
“我班里有个傻逼跟我不对付,打手势的时候被他给看见,就去老师那儿打小报告了——”陈汉霖顿了下,咬牙切齿地又骂了几句,“真他妈怂逼一个!他不敢惹我,就找你的茬儿,妈的!”
事情已经发生,谢竞年并不在乎出于什么原因,只是点点头:“我知道了。”
陈汉霖对他仿佛事不关己的态度表示不解,急得差点儿一路追进班级里头,问道:“不是啊,你就不生气吗?”
谢竞年嗯了一声,踩着上课铃坐回座位。再看向门外时已经不见了陈汉霖的身影。
庄杰消息灵通,学校里稍微有点儿名气的人他就没有不知道的。整整一节课都追着谢竞年问他是怎么认识陈汉霖的。
谢竞年闭口不提,被他搅得听不进去课,便敷衍地用不熟堵住了庄杰的嘴。
这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谢竞年都浸在众人的白眼儿和窃窃私语中。
其实有些人的讨厌是没有原因的。他们平庸、没有天分,于是所有的优秀和天赋就都变成了所谓的原罪。
谢竞年一直都懂。
第17章 桃色CD
去往隔壁市的高铁动车终于开始缓缓移动,站台上零散的恍惚人影倒退着淡出视野。
他们排队排在前面,算是最早坐进车厢里的那一波人。三连座中间的黑色塑料扶手被扳了上去,周衍同一开始还说要玩儿游戏打发时间,不一会儿又打着瞌睡,理所当然地把头放在了谢竞年的肩膀上。
人生中第一次坐高铁的体验算不上十分新奇。谢竞年望着窗外看不清的残影发呆——如果不是肩膀上沉甸的重量压住了他即将放飞的思绪,大概他现在已经裹着厚棉袄站在冰原上看极光了。
一个小时的车程才刚过去不到三分之一,谢竞年肩膀发麻,怕吵醒周衍同,小幅度地动了两下就放弃了。
陈朽坐在最外边儿挨着过道,从上车开始就一直戴着耳机闭目听歌,俨然一副与世隔绝的样子,就连售卖员足以掀起房盖儿的吆喝声也没能吸引他半点儿注意。
车厢里氛围静谧,偶尔会传出消息提醒的叮咚声,合着列车行驶的声音格外催眠。谢竞年几乎想要睡一觉了,但猛然从梦中惊醒的小婴儿可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尖锐响亮的啼哭声像漏了气儿的气球,霎时间让车厢热闹了起来。
那嘈杂的声音里有男人也有女人,掺杂着几句骂骂咧咧的脏话,尖酸又刻薄地指责着小婴儿的母亲。
周衍同迷迷糊糊睁开眼,茫然地四处看了看,嗓子还哑着:“咋了?”
“没事。”谢竞年终于有机会活动酸麻的肩膀,身体向后抻着。
陈朽摘掉耳机,突然用膝盖碰了下周衍同的腿,冲他扬了扬下巴:“去里边儿睡。”
两人座位调换过来,周衍同脑门儿抵着窗户,呼吸时喷在玻璃上,留下一阵一阵的雾气,凝着水珠滑落。
刚刚坐在里边还好,一窜到中间就不一样了。周衍同身体斜歪着,占了一小部分旁边的座位。谢竞年被他挤得紧紧贴着陈朽。
明明车里没有开空调,他却觉得快要热到出汗,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儿。
“别玩儿,伤眼睛。”
陈朽宽大的手掌能把谢竞年整个儿手机屏幕全都盖住,略微用力把它摁在了谢竞年腿上。
谢竞年乖乖收起手机,接过陈朽递来的蓝牙耳机,跟他一起听歌。
谢竞年想象过很多次,像陈朽这样的人都会听些什么样儿的歌。
他猜想过重金属,也猜想过电子。唯独没想到陈朽听的,居然一列表全都是反刃自己的歌。
反刃从成立到现在历时四年,只发过一张专辑,孤零零的几首躺在那儿,被反复地循环播放。
陈朽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沙哑,唱出的每句歌词都像低音鼓点重重敲在耳膜上,细密如蛛网般的神经也随之震颤着——谢竞年听过反刃所有的歌,但每当再听一次时都仿佛回到了最初,抑制不住的悸动,尤其是现在,陈朽本人就坐在他身边。
三人提前半小时到达Livehouse,里面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灯光昏暗,形形色色的男女站在场地里谈天说地,嬉笑打闹。
穿着超短裙的年轻女人从谢竞年脚面儿上路过,只留下身材窈窕的背影和像她本人一样火辣的刺痛感。
陈朽目睹了全部,好笑的把他拉过来,站在场地边缘,从酒桌上拿了杯柠檬水给他。
贴着墙的桌上铺着一张海报做为垫底的桌布,谢竞年分明在上边儿看见了陈朽那个长得好看的女朋友。
这儿的柠檬水不知道为什么调制得格外酸涩,惹得谢竞年腮帮子抽筋似的直发酸,生理盐水瞬间涌了上来,热意扑满整个眼眶。他在模糊一片中看见陈朽拿起了他刚喝过的那杯柠檬水。
他嘴唇贴在杯沿抿了一口,下一秒就皱紧眉头,拿起杯子转着圈儿看了一遍,然后放回原处,再也没碰过。
什么狗屁女朋友。
谢竞年舌尖儿舔着发涩的牙齿,把桌上垂落下来的海报翻到背面儿,再用酒杯给它死死压住,让它看起来像一块儿真的白色桌布。
进场的时候周衍同就嚷着要去厕所,然后就没了音信。陈朽打电话找他,说他是懒驴上磨屎尿多,到现在还没回来。
“朽哥你猜我在厕所碰见谁了?”周衍同声音里透着惊喜,音调都升上去几个度。
陈朽说他不想知道,让周衍同赶快回来,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不大一会儿周衍同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拉着陈朽给他讲述他的厕所奇遇记。
陈朽嫌弃地把衣服从周衍同手里扯出来:“洗手了么。”
“洗了洗了。”周衍同低头抹了两把手,兴奋劲儿分毫未减,“我刚刚看见小寞了!周周他们啥时候把小寞挖过去了?”
谢竞年之前恶补了好一阵有关摇滚圈的事儿,小寞这个人他前不久才了解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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