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梓怡追至黑衣人消失之地,瞥见二层小楼之上,窗户尚在摇晃,遂腾身跃起,翻窗而入。
屋内没有掌灯,隐约可闻见一缕幽香,似是女子闺房。
黑暗中有劲风扑面,卫梓怡侧身躲闪,与来人过了几招,对方武功不俗,卫梓怡竟未能占到上风。
突然,她腹间微痛,胸口发闷,内力也略有迟滞。
卫梓怡心头暗道不好,这熏香之中有毒!
警惕心起,卫梓怡当即回身欲走,不料一根绸带闪电般缚住她的双手,那窗户也哐啷一声合上。
床头亮起烛火,昏黄的烛光将一室照亮。
女人斜倚于床前,长发如绸,散于锦被之上,举手投足,慵懒倦怠,顾盼之间,流光溢彩。
“小女子久闻卫大人盛名,今日一见,似也不过尔尔。”
第二章
卫梓怡锁起眉头,挣了挣双腕绸缎,未果,内力滞塞之感愈发明显,她冷眼瞧着榻上陌生女子,沉声喝问:“你是何人?!”
床头女人却不答话,只神态怡然地端详卫梓怡,审视的目光中夹着戏谑与嘲弄。
软筋散药效开始发作,卫梓怡四肢虚软,将站不住,不由后退一步,背后撞击窗台,发出一声闷响。
女人这时方起身来,款款行至卫梓怡跟前,以葱白两指挑起她的下颌,煞有介事地评点道:
“卫大人这皮相,可不输京城万千佳丽,怎么非要舞刀弄枪,落个煞气冲天的恶犬之名?”
卫梓怡脸色越加阴寒,抬肘偷袭,指间偷藏一枚寒梅镖,欲割开女人的喉咙。
然而她手腕被缚,加之中了熏香之毒,行动受制,被对方轻易躲开,并顺手擒住她的胳膊。
女人五指用力,卫梓怡吃痛,寒梅镖自掌间跌落,触地发出清脆声响。
“难道心细如发的卫大人当真猜不出小女子的身份?”
女人口中啧啧有声,饶有兴味地拍了拍卫梓怡的脸,笑吟吟地说道。
“陆无惜!”卫梓怡咬牙切齿,她看见了女人腰间悬坠的青玉葫芦。
此物成色上佳,价值不菲,上刻一个「惜」字,除了天衍宗那女魔头,想必无人持有如此信物。
天衍宗宗主陆无惜,素有神机妙算之名。
自此女从其父手中接管天衍宗,短短一年时间,天衍宗规模扩大十倍有余,线人遍布士农工商各个阶层,造下无数凶案,已成朝廷心腹大患。
她此次前来郢州,正是奉皇命调查天衍宗。
通过朝廷布网,内卫得到可靠线索,那恶徒吴庆被天衍宗之人盯上,只需盯紧吴庆,守株待兔,定可叫天衍宗线人落网。
不料贼人动作迅速,亦或提前觉察了卫梓怡的动向,硬是赶在她抵达郢州之前,果断将吴庆击杀。
若非那下手之人布局仓促,行动间难保没有疏漏,才叫她轻易循着线索找到了真凶。
可她还是百密一疏,竟中了陆无惜请君入瓮的圈套,落入这女魔头之手!
“呵。”陆无惜笑声愉快,探手一拨,从卫梓怡腰间取下佩刀,执于掌间把玩。
这把特制的直刃钢刀不仅削铁如泥,吹毫可断,更代表着内卫副指挥使的权利,入手沉甸甸的,像极了卫梓怡其人,冷锐锋利,宁折不弯。
陆无惜转动刀身,以刀柄抵住卫梓怡的喉咙,语气轻飘飘地问她:“卫大人在朝中可是恶名昭著,倘使今日以身殉职,可会有人替大人收尸啊?”
“人死如灯灭,大抵不过一抔黄土与几块枯骨,体面下葬和野狗分尸,有何区别?”
卫梓怡半阖眼睑,眸光清寒地睨着陆无惜,冷哼道,“据我所知,你这位天衍宗宗主从不亲手杀人,我卫梓怡若能叫陆宗主破例,倒也死得不算冤枉!”
话音未落,屋外忽然响起官兵的呵斥声、脚步声,各路喧嚣之声杂而乱,一行人马匆匆自楼下经过,沿途搜寻而去。
卫梓怡沉下脸,眼中寒芒一闪。
陆无惜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她的口鼻,阻止她开口叫人。
却不防卫梓怡抬腿一蹬,咚的一声震响,不远处矮凳应声翻到,立时引起楼下官兵注意。
一队官兵冲上小楼,沿途推开门户,挨个房间细细搜查。不一会儿,脚步声就抵近卫梓怡二人之所在。
卫梓怡奋力挣扎,不料陆无惜突然揽过她的腰身,抱着她腾挪两步,与之双双翻倒在床榻上,卧于锦被之间。
陆无惜信手封了她的穴位,将她压在身下,同时半解衣,褪长衫。
青丝垂落,覆于卫梓怡面门,口鼻间幽香四溢。
卫梓怡蓦地睁大双眼,不可置信。
眼前正铺开一幅旖旎画卷,入目半截销魂锁骨,美人垂眸,其肤吹弹可破。
纵使屋内灯火幽暗,难以视物,卫梓怡古井无波的双眼依然不可遏止地漾起层层縠波。
陆无惜无疑是美的,她的五官精致而柔和,长睫如羽,眉目温软,细看之下,眼底似有流光,莹莹然,掩着一泓秋水。
卫梓怡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欣赏一个女子的美貌,何况陆无惜艳名在外,乃是令京城无数才子神魂颠倒的绝代佳人。
但她柔美迭丽的容貌下藏着锋利的毒刺,若被这浮华的表象吸引,稍有不慎就会赔上身家性命。
屋外脚步声渐近,卫梓怡却动弹不得。
只见眼前落下一片黑影,缕缕青丝拂过她的眼睛,便觉双唇覆上两瓣柔软,香滑软糯的唇舌封堵她的声音。
离得近了,鼻间似捕捉到一缕异香。
卫梓怡来不及细想。
屋门被破,官兵立于门前瞧见如此一幕,芙蓉帐暖,两个九尺男儿臊得面红耳赤。
没曾想深夜查案,竟坏了旁人好事。
床侧只掌一支烛火,室内光线昏暗,原看得不甚清楚,但越是朦胧,越显得姿态雍容,气氛暧昧。
“可有见可疑之人入室啊?”官兵例行问了一句,听得榻上之人应声「未曾」,他们便转身离去,顺手还带上了屋门。
那被锦被遮挡之人,从始至终未能出声。
官兵走后,卫梓怡挣扎不得,张嘴咬住陆无惜捂于她口鼻间的手掌,这一咬颇为用力,将其咬得破了皮,渗出血来。
陆无惜并不动怒,空余的左手捏起卫梓怡的下颌,从容掰开她的嘴,将手掌抽回。
看着掌沿清晰可辨的齿痕,陆无惜嗤笑道:“卫大人果然是条好狗。”
卫梓怡啐了一口,唾沫星子泼洒陆无惜一脸。
后者哈哈大笑,重新穿好衣服,反手将卫梓怡两臂束于床头,取其怀中一抹方巾,将面上污浊细细擦净。
罢后,陆无惜又伸手去解卫梓怡的腰带。
卫梓怡既惊又怒,奈何穴位被封,软筋散药效未过,她的反抗徒劳无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拨开她的衣襟,不疾不徐替她宽衣解带,没一会儿,就把她剥得一干二净。
“陆无惜!”卫梓怡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恨不得将眼前之人生吞活剥,“士可杀,不可辱,你快住手!”
“哦?”陆无惜扬了扬眉,好笑地瞧着终于慌张色变的卫梓怡,食指轻点冷面神捕的下巴,顺着她细腻的颌线向下游走,直至抵住心口,“卫大人以为,小女子将要如何?”
卫梓怡怒极而静,双目猩红地瞪视陆无惜,良久方道:“若你今日不杀我,来日我必亲手取你项上人头!”
陆无惜又是一声笑,她自不怕卫梓怡的威胁,但女人眼眶通红,蒙受莫大委屈却无可奈何的模样,当真别有一番风情。
想必在她之前,应当无人得幸赏玩此女如此楚楚动人的姿态。
卫梓怡心高气傲不可一世,纵横官场声威赫赫,何曾遭受这等凌辱?陆无惜之所为,无异于抽筋剥骨,让她比死还难受。
“小女子平生没有别的喜好,唯爱美酒与美人,看在卫大人这般我见犹怜的份上,小女子不吝于陪大人玩一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便请大人竭力反抗,莫叫小女子失了兴味才好。”
陆无惜笑眯眯地拍拍卫梓怡的脸,然后当着她的面从散落的衣衫中摸出一串黄铜质地的物件儿,大大方方地拿到卫梓怡眼前晃了晃。
那是内卫府地牢的钥匙。
“尔敢?!”
卫梓怡恍然间明白了女人真正的目的,霎时大惊失色。
陆无惜则兴味盎然,手中钥匙轻轻摇晃,发出叮铃铃的声响。
她从容起身,临行前还凑近几分,在卫梓怡唇上偷香。
那双剪水秋瞳近在咫尺,染着盈盈笑意:“游戏现在开始,卫大人来抓我呀?”
第三章
“请大人恕罪!”
缉拿凶犯的官差失职,不慎叫几个贼子截走了嫌犯,诚惶诚恐之际,在卫梓怡跟前齐刷刷跪了一片。
谁不知道副指挥使御下甚严,在她手底下办事,赏罚分明,但有所失,必将遭受严惩。
早在她落入陆无惜魔爪,遭其戏弄之时,卫梓怡便料到会有如此变故。
天衍宗宗主亲自出手,调虎离山,凭这些个当差的小吏,如何能招架得了天衍宗的精锐?
此事罪责在她,与这一众下属无关,待日后指挥使追究,也该她一力承担失职的后果。
摆手示意他们退下,卫梓怡转而向周县令拱手:“周大人,可否借笔墨一用?”
她速速修书一封,遣心腹近前嘱咐:“快马加鞭,速回京城,务必尽快将此书信交给指挥使大人。”
郢州离京不远,快马疾行两个时辰便能抵达。
即便心知此举恐怕徒劳无功,她也不能懈怠,纵使还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这封信就会成为挽回损失的关键。
搁笔,她转了转手腕,被绸缎捆绑勒出的淤青稍一触碰便如针扎般疼痛。
陆无惜引她入瓮,强抢内务府地牢的钥匙,得手脱身之后又过了半个时辰,她体内的软筋散药效才开始消退。
等她运功逼散药劲,冲破穴关,再挣脱绸带恢复行动,早已误了追击的时辰。
思及今日遭遇,卫梓怡心中暗恨,自她为朝廷效力至今,头一回碰上如此难缠的对手,照面便给了她一个下马之威,她未及提防,不慎栽了个大跟头。
吴庆被杀一事已抓不到真凶,除非擒住贼首,令陆无惜交人。
时过四更,冬日天寒,冷风吹在脸上,有如寒刃剐蹭。
卫梓怡召回人马,允他们稍事休息,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她回房掌灯,除去外衣,梳洗之时瞥见铜镜中倒映的人影,视线落于其人冷肃无情的眉目间,凝神须臾,又闭目轻叹。
静卧于榻,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终是毫无睡意,她便起身,在案前翻阅郢州城过往大小案件卷宗,直至天色大亮。
惨白的日光透过窗户,落在陈旧的书案上,有下人匆匆而来,敲响房门:“卫大人!快醒醒,京城来人,指名要见大人,请大人速去前院!”
他话音未落,屋门嘎吱一声打开,卫梓怡衣冠整齐立于门后,与来寻下人打了个照面。
“来者何人?”卫梓怡冷声询问。
那下人不想卫梓怡已然起身,猝然之下为其威所慑,仓皇退离两步,躬身回禀:“是俞副指挥使。”
内卫副指挥使有二,其一是卫梓怡,这另外一位,就是眼下正在前院等候的俞秦武,俞副指挥使。
调查天衍宗阴谋一事,原本是由卫梓怡全权负责,如今却又连夜派了俞秦武来,可见京城内卫府生变,指挥使对卫梓怡大失所望,不得不加派人手,协助查办。
卫梓怡握紧佩刀,面色未有稍改,应了声知晓,便遣退此人,快步去了前院。
俞秦武着一身内卫黑甲,负手立于院中,正与县令周仪交涉来意。
男人体格健硕,生了张沉稳的国字脸,观其样貌约莫三十余岁,气质稳重。
尽管策马赶路一夜未眠,此刻仍是精神矍铄,神采奕奕。
“俞大人风尘仆仆,一路辛苦!”周仪脸上堆着笑,与昨日卫梓怡来时一般无二。
周县令是个人精,岂能觉不出气氛微妙,眼角瞥见卫梓怡来,又连忙招呼:“昨夜诸事繁杂,卫大人可休息好了?”
“劳烦周大人挂心。”卫梓怡应他,“县衙清净,万事妥帖,卫某休息得很好。”
猜想两位副指挥使有要事相商,周仪适时拱手告退,将这宽敞的县衙会客厅交给卫梓怡二人。
“哼,卫梓怡,你可知罪?”
周县令辅一离开前院,俞秦武立刻沉声向卫梓怡发难。
卫梓怡摆着张冷脸,并不顾忌彼此颜面,寒声道:“待来日回京,卫某自会向指挥使大人请罪认罚,尚轮不到俞大人责难本官。”
“你倒是说得轻巧!”
俞秦武斜睨着她,眼神如刀。
“因你大意疏忽,内卫府损失多少精锐?天衍宗攻破地牢,数名死囚被人救走,内卫府声名扫地,近半年的努力付诸东流,你担待得起吗?!”
昨夜遭袭,内卫府应对匆忙,死伤惨重,他奉命离京之时,大牢内仍是一片狼藉。
若非动了真怒,一直以来对卫梓怡信任有加的指挥使也不会突然让他来郢州,与卫梓怡一同督办此事。
卫梓怡抿唇不语,脸色却更沉了两分。
俞秦武却似没瞧见卫梓怡的不快,从袖中掏出一块裹了金边的黑色腰牌,颐气指使地说道:
“本官奉指挥使之命,接管郢州要务,请卫大人务必无条件服从本官的部署,配合内卫府行动。”
卫梓怡彻底冷下脸。
俞秦武如此大张旗鼓地夺权,丝毫不将她看在眼里,分明是公报私仇,以复二人素来的积怨。
“俞大人洞幽烛远,手下人马个个精锐,哪里需要卫某相助?”
卫梓怡阴阳怪气地说完,与俞秦武擦肩而过,招手唤来心腹下属,领着百余内卫朝县衙外走。
她这一走,暂驻县衙的内卫府人手瞬间少了一多半。
“卫梓怡!”俞秦武追出两步,抬高声音断喝,“你敢违逆指挥使的命令?!”
“岂敢。”卫梓怡面色不改,背对着俞秦武,冷声回答,“卫某既不慎犯下大过,自当更加尽心,将功补过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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