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考察,她自问没有任何错处,只因为某个不知名的理由被带去问话,又关了几天,导致考察临时中断。但这又不是她之所愿,她遭受无妄之灾,这些人非但没有半分同情,反而落井下石,怎不叫人齿冷。
邱泽飞不以为然,假装没听出她的情绪,说:“我只是看你那么紧张,担心你有事情没结,会影响我们的任务。”
庄申说:“如果有事情没结,我应该过不了安检,你还是别瞎操心了。”
两人一时口舌之争,法尔蒂丝没有搭腔,她不发话,司机乌卓自是不搭腔,只多看庄申几眼。
中途路过服务站修整,法尔蒂丝在洗手池边叫住一脸愤懑的庄申。
“作为同行者,我有必要问你一句,是不是有什么我该知道但是不知道的事情。我不想探究你的隐私,但是我要保证我的事情不会被你连累受到过多关注。你不会否认几次经过安检站,你都在紧张吧。”
法尔蒂丝没有私下问邱泽飞,对庄申来说已是一种信任。邱泽飞怕是很愿意巴结这位金主,把旧事加油添醋说一遍。
揉揉脸,庄申说:“是,我在紧张,紧张地发抖。大四那年,我跟导师的考察团到安西考察遗址,在策勒先是被警察带去问话,之后又被号称警察但看起来不像是警察的人带走,关了四天。每一天都担惊受怕,度日如年。因为是在安检站里被带走的,所以我会紧张。”
法尔蒂丝显然十分意外,足足消化了一分钟才说:“你大四是多久之前?”
“差不多有六年时间。”注意到法尔蒂丝表情柔和,似是想要安慰她,又不知要怎么安慰她,庄申耸肩:“我最近一直在做心理咨询,医生说因为不知道被抓的原因,所以才会感到恐慌。法尔蒂丝小姐,你放心,我不会影响工作的。”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别的后遗症?”
“以前不能一个人待在一个房间里,不过现在应该好了,不必担心。”就算没好也没关系,庄申早早做好防护措施,ipad里面装了许多可以转移注意的视频。
两人并肩走出洗手间,在庄申以为话题结束的时候,法尔蒂丝突然说道:“到了那里,你跟我睡。”
庄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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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问题来了,什么视频最容易转移注意呢?
明天寿头要去看牙医,更新看情况哦。
第25章 碰到赤佬
一行人风尘仆仆至皮山县已是当地时间九点, 娇艳的太阳依旧高悬在天空,算起来安西与内地有两个小时的时差。
法尔蒂丝吩咐乌卓将车停在固玛北路与英巴扎路交界区域的徽商大酒店,这一片区域是皮山县的市中心,好几家设施相对较好的旅馆与政府机构均在此处, 固玛北路尽头便是皮山县市政府。出资建造酒店、旅馆的商人归属何处,从店名就可见一斑,温州商人营建的便叫温州大酒店,徽州商人营建的便叫徽商大酒店。
法尔蒂丝的手下已经先行到达此处,庄申跳下车后, 就见门口站着与此地氛围极为不符的一男一女,汉人面孔, 身形挺拔, 衣着光鲜,见到法尔蒂丝, 同时迎上来,神情恭敬。
越野车另一侧, 法尔蒂丝下车一撩长发, 冲二人点头, 三人齐步, 一人在前,二人在后往店里走, 像极了电视里帮会小弟迎接大佬后的情景, 庄申捂脸遮住笑。
“小庄, 磨蹭什么?行李他们会拿的。”没走两步, 法尔蒂丝想起庄申,脚步未停,同她招招手。
“来了来了。”
邱泽飞犹豫,他原打算在桑株镇落脚,那边距离乌尔其村更近,方便第二天作业。但是很明显,法尔蒂丝没有听他打算的想法,一路上所有的安排都随她的心情。
“帖小姐,帖总。”初见时学庄申称呼法尔蒂丝小姐。法尔蒂丝说:我姓帖,帖木儿的帖。明显不和他套近乎,他当即改口。
凌晨四点从家里出来,一整天都在路上,法尔蒂丝觉得浑身上下不光散了架,还都是灰土的味道,听邱泽飞声音就觉得没什么好事,又不好不理睬他。“有事?”
邱泽飞问:“我们不去桑株镇了吗?”
“去啊,明天。”
“桑株镇离岩画更近。”邱泽飞解释。“那边的公社可以住人。”
“所以呢?”法尔蒂丝松动脖子与手臂,强压不耐反问。
“所以我们不过去吗?”
“不过去。我住不惯,这里都勉强,别说那里。邱先生如果实在想去,叫乌卓送你一送。如果没有那么迫切,今天住下,明天随我们过去之后再定夺也无不可。”说完,她懒得再行理会。
法尔蒂丝的手下已经开好房间,只是根据当地警察的安全需求,每个人需要出示身份证予以登记。本来给庄申单独一间,现在她给挪去法尔蒂丝的房里。
“小姐,周围已经检查妥当,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这一男一女都是法尔蒂丝得力干将,负责她在安西地区的安全。身材魁梧壮硕,一看就不好惹的男人叫严文,短小精悍的女人叫赵静,比法尔蒂丝早到一天。安西南部是海塞姆的势力范围,但总体来说,极端分子零散随机,法尔蒂丝可不想被当作靶子。
严文和赵静离开房间之后,法尔蒂丝从箱子里找出一条丝巾给庄申,“明天出门以后把头包起来吧。”
庄申没有接。
法尔蒂丝解释道:“这里的极端的人不少,我不想人家因为你没包头被人砍一刀。你有没有上网查过,这里14年有女警被当街砍死,去年有三个暴徒在小区杀人被击毙。”
庄申还是没有接,“我有自己的头巾。”她扯扯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那一圈绿色头巾给法尔蒂丝看。“包不包都要被砍,我才不包。你也没包头。”
“我刷脸。”
“就是这你张脸才需要包。我没有脸。”说着,庄申把头巾拉上来,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两只不服气的眼睛,眨一眨,好像在说:你看,你看,看不到脸。
法尔蒂丝嫌弃地白她一眼,“幼稚。”
与法尔蒂丝住同一间房最大的好处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饭送到房间里,有荤有素有汤有饭有水果,衣服直接送去干洗,哪怕她真心说不要不要,人家照样帮她一起处理。简而言之,出钱的是大爷,人人都听法尔蒂丝的话。
桑株岩画距离皮山县九十多公里,出县城之后均是搓板土路,幸好这几天没有下雨,否则泥泞难行。早几年的时候土路没有修好,去看岩画,需要骑着小毛驴,淌水过河,据当地人讲,河水湍急,不小心跌下毛驴,有被冲走的风险。
“桑株”在维语里的意思是“顽固的异教徒聚居地”。
皮山县曾属佛国于阗,玛尼教东渐之后,发动数十年的战争,将于阗踏平,因桑株地处偏远,成为最后皈依玛尼教的地方,故而得此名称。然而还有一种说法,“桑株”源自藏语,按照藏语的意思是“吉祥如意”,这个说法包含美好祝愿,显然要好听许多。
在皮山县住了四天,每天去桑株镇乌尔其村的桑株岩画处查看,和当地人聊天,给维护人员做笔录。越是往偏僻的村子里去,会汉话的人越少,桑株岩画因为曾经作为热闹景点的缘故,附近会说汉话的要多一些。在语言不通,眼神、手势、表情无法传递信息时,法尔蒂丝充当翻译起了大作用,再加上她那张美艳绝伦的明星脸,好些个村子里的成年男性看着她眼睛冒绿光,然而有彪悍的严文在一旁,这些人只敢远远观望。就连邱泽飞见到严文露出的肌肉,都不禁瑟缩一下。
庄申与邱泽飞二人各司其职,利用法尔蒂丝公司提供的仪器对遗址进行勘察,除了设备维护人员、当地人的证词和一个小小的遗址,确有文物被抢之外,几无收获。
“就是他们拍张照片证明挖到金属器物也好啊。”第n次检查过后,邱泽飞一脚踢开板凳,一屁股坐在地上。见识过公社的居住条件之后,他无比庆幸当时接受法尔蒂丝的善意,留在皮山县居住。
庄申不喜她为人,但两人始终以完成工作为首要目标,互相配合之余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情绪。大半天的检查工作极耗水分,她怕在这里上厕所,不敢多喝水,只在渴得不行的时候抿一小口。“这里的人用的手机都是那种老旧款,也难怪他们没有拍。要不是维护的那位师傅言之灼灼,我真怀疑是他们幻想出来的。”
“哎。”邱泽飞一挺身,窜起来道:“你说,该不会就是骗人的吧。把我们骗来这里杀一个是一个?”
庄申看他一眼,“我不是王位继承人,也没有过亿身家,你呢?”
邱泽飞哈哈大笑,“那么巧,我和你一样,也不是。”
庄申也笑。
两人商定,如果再没有发现,建议法尔蒂丝让他们回上海,没必要在这里浪费人力物力。至于法尔蒂丝要找什么,不在他们的工作范围之内。
“庄申,我去外面解决一下,你不用羡慕。”自从庄申对邱泽飞随时放水功能表示羡慕之后,每次去上厕所,邱泽飞总会炫耀式地提上一句。这大概是几天来他唯一的乐趣所在。
庄申则很配合地摆出羡慕脸,待人消失之后摸出防尘袋里的手机,有好几个对话框亮着红点:父母、白芷、章桦、程琤,就是没有白慈。
第一天到皮山县,庄申和白慈报过平安,白慈没有理她。庄申以为她忙,没有在意。第二天又发了几条,其中包括问白芷的一些事情。白慈也没有理她,回复她的是白芷。庄申这才发现,白慈大概在生她的气。
为什么生气呢?唯一有可能得罪她的地方,应该是没有告诉她出差的具体地点。按照白大小姐的逻辑,哪怕她说过可以不告诉她的事情,还是得告诉她。
庄申苦笑,真是任性的小姐脾气。
白大小姐说过手机是小芷一个她一个,她以为一人一个x,没想到小芷用的是白大小姐换下来的旧手机。从做妈这一点来看,庄申觉得她比想象中要好,但是她非要自己收下这个手机,是不是因为白大小姐不能接受别人的拒绝?不告诉她机密的事情,在她看来可能也是一种拒绝。
任性的白大小姐本人亦十分矛盾,她对庄申说不能说就算了的时候,真心实意,一点没有虚伪或是以退为进的成分。公是公,私是私,她一向分得很清楚,动用手上资源去查博雅西市的货是一回事,和庄申私下的来往又是另一回事。但是当庄申真的算了,不跟她说要去哪里后,她又不痛快,觉得庄申藏私,不肯说实话,对她有防备,从理智层面来说,庄申这样做没有错,但她就是不开心。
白慈不开心,又不想为这事去闹庄申,只好不理她。所以才有庄申问起白芷,她叫白芷加庄申微信,让两人自己私聊的事情出现。女儿和庄申聊得开心,她又不乐意,觉得这算什么呀,她才是亲妈,凭啥两人笑啊笑的不带她,于是她就偷偷问白芷:“说什么那么好笑?”白芷说完之后她也笑,笑完觉得不能笑,就板起脸说:“以后不要告诉我她的事。我不想理她。”
白芷听话,既然母亲说不要讲,她就不讲。她不讲,白慈又好奇。要去问女儿吧,显得自己出尔反尔,毫无权威可言,影响母亲形象。于是她专挑两人视频或是语音聊天的时候坐在能听见说话但是庄申看不见她的地方听着。
就这样,她晓得法尔蒂丝与庄申住同一间房,也晓得法尔蒂丝让白芷叫她姑姑。
叫不叫姑姑这事情,法尔蒂丝说了不算,白慈说了才算。母亲坐在一旁,全程监控,白芷看看她,煞气逼人,应该是不允许,她就说要问妈妈:“妈妈没有说过。她会生气的。”
法尔蒂丝说:“不叫姑姑也行,叫姐姐吧。”
白慈差点跳起来骂她不要脸,不用她自己骂,庄申在那头先说了:“法总,你的脸呢。”
法总,法总,叫那么亲热。白慈生气,恨不得即刻飞去两人所在的地方,拧着庄申的耳朵发作一通。
“帮我买张去喀什的机票。”她在微信里对秘书发出指示,不过半分钟又撤回。
甜傻白不在喀什,海塞姆在。
自从她离开安西来到上海之后,基本没有与海塞姆见过面。一年一年,海塞姆托人给她送去各种拍品,帮她在上海滩站稳脚跟,她给海塞姆提供大量资金,还有可能与海塞姆志同道合的名单。随着她在上海混出名堂,他们原本的关系逐渐向合作者转变。
这是她想要的吗?
在上海的时间越长,海塞姆的面孔越来越模糊。她当然知道海塞姆身边从不缺人,各色各样的人,她也知道自己对于海塞姆是个特别的存在。
那海塞姆对她而言呢?是否一如从前那般无人可及。白慈问自己。
庄申在皮山县的第四晚做了个噩梦,梦里的她被绑在一根立柱上,下面是一片海,水位一点点上涨,没过她的膝盖,她的腰,她的胸,没过她的下巴,快要淹没她的口鼻。
“这是个梦!”在梦里,她这样对自己说。
关世云教过她自行从梦里醒来的方法,不是每次都有用,这一次,倒是很有效果。
梦里濒死前,她醒了过来,干燥的空气涌入口鼻,摸到床头柜上的保温杯,喝一口水,呼出一口气。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梦说明什么?会不会和下午离开岩画前,维护人员支支吾吾问她,白铜是不是藏银,之后否认他曾见过金属器物有关。
这时,手机一闪一闪,竟是白慈打她的电话,在凌晨两点钟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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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定全章,顺便加了900多字~~~
加更的本周内会奉上~~
第26章 深夜谈话
手机那头的人想是没料到电话会那么快接通, 一时没有出声。庄申没听到声响,以为对方按错了,或是上帝神秘的搭错线,心里有些隐隐的失落。听着空寂的声音, 仿佛听到上海九月潮热的风声,与此地的干糙极为不同,生出些许想家的情绪。
就在这时,话筒里传来几下呼吸声,庄申不觉轻笑。瞥一眼睡得跟个蚕蛹似的法尔蒂丝, 她说:“等我换个地方。”
蹑手蹑脚下床去洗手间,开灯关门, 等她在马桶盖上坐定, 手机那头的人终于发话:“怎么那么晚还没睡。”是白慈特有的那种不想讲道理的先发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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