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了。”张向阳轻声道。
“这段时间你们部门小组负责的那个项目确实进度有点赶了,你身体上撑不住,公司这边很理解你,”HR顿了顿,“这样,你暂时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你看怎么样?”
张向阳拿着手机站在医院的大厅里。
医院人很多,即使是工作日也依旧是人山人海,拎着各色袋子的人走来走去,行色匆匆,立在医院的地图前找着自己该去的地方。
张向阳心想他又该去哪呢?哪里能治好他呢?
“好的,”张向阳平静道,“谢谢。”
医院附近就有地铁站,张向阳搭了地铁,不是上班高峰的地铁仍旧是没有座位,张向阳拉着拉环低着头。
“小伙子。”
“小伙子?”
被叫了两遍,张向阳才意识到前面的老人正在叫自己。
满脸慈祥的老人正看着他,“你哪一站下啊?”
张向阳有些迟钝地报了站名。
老人道:“我下一站就下了。”
张向阳还是神情呆滞地看着老人。
老人指了指自己的座位。
张向阳又是呆了半晌,他反应过来,语速很慢道:“谢谢。”
下一站到了,老人站了起来,她拉了张向阳的胳膊坐下,“小伙子,你脸色不太好看。”边说边下了地铁。
张向阳坐在位置上,他看到对面玻璃上隐约映照出自己的轮廓。
地铁飞驰而过,玻璃外头忽暗忽明,他看不清自己的脸。
张向阳心想他会不会真的是在做梦?从早上开始,就一直没醒,这是个梦中梦,连环梦。
很有可能。
梦有的时候会特别真实。
尤其是噩梦。
越真实的噩梦,越不容易醒。
张向阳到了站,拎着包一路走回了小区。
他走到小区楼下,楼下干干净净的,车辆稀稀拉拉地占着上头的车位。
张向阳心想这肯定是做梦了。
他记得这里在办丧事。
怎么一点痕迹都没有了呢?
电梯里还是一股挥之不去的垃圾的臭味,张向阳上了9楼,钥匙打开门,人跨进屋里,抬眼扫过去,陈旧的家具沐浴在斜斜的光线中,在暗色的地板上拉出一条条长长的阴影。
张向阳心想他都没开灯,屋子里怎么这么亮,这个梦好不严谨。
人躺在床上,脑子还是沉的,身上很冰,额头到脚底都没热气,张向阳闭着眼睛平躺着,觉得自己像是一具死尸,就躺在自己的棺材里。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张向阳闭着眼睛掏了手机,一直把手机举到眼前时才睁开了眼睛。
微信推送。
顺丰快递。
寄件人:李玉娟。
张向阳定定地看着这条推送,脑子很迟钝地想了很久,终于想起来昨天在楼梯间打的那个电话。
手机屏幕一下亮了起来。
来电显示——“妈妈”。
张向阳下意识地划开了。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特别小,张向阳盯着屏幕凝神静气才能听着。
“向阳,东西我给你寄了,小沈刚拿走,咸菜、腊肠、咸鱼、还有一桶菜籽油,快递费我付了,你不用操心。”
李玉娟一口气说完了,没得到回应,看了一眼手机,确认自己没打错,“向阳?”
“嗯……”
张向阳握着手机,轻声道:“谢谢妈。”
“你这孩子,总跟自己妈妈还那么客气,好了,我挂电话了,不耽误你上班了,好好上班,跟同事好好处,听话啊,挂了,挂了。”
电话挂了,张向阳才反应过来刚才为什么声音那么小。
他忘开免提了。
他拿着手机,还是躺着。
良久,他又张了张嘴,对着已经黯淡下来的屏幕轻声道:“妈,我想你了。”
胃忽然开始痉挛,抽疼翻滚。
张向阳跑到卫生间,吐了。
从早上开始,他就水米未进,身体里唯一的能量就是医院里打进来的那瓶葡萄糖,吐出来的就只有水。
胃很快就不疼了。
疼痛转移到了喉咙、脸颊、眼睛。
每一下弯腰,每一下干呕,都像是有人在死勒住他的脖子,企图让他将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排出体内。
张向阳扶着台盆,张着嘴,嘴里又酸又苦,眼睛盯着不锈钢的水龙头,看到了自己扭曲的脸。
他心想:这梦真是太真实了。
张向阳在家里睡了一天,睡得人事不省,第二天他接到了HR的电话,HR说话委婉,语气温柔,话里话外暗示他辞职。
“好。”
HR那显然松了口气,“好的。”后面她又加了一句,“谢谢。”
张向阳挂了电话,额头压在枕头上,心脏砰砰地跳,耳膜里“咚咚咚”地全是心跳声,浑身像是疼,又像是酸,又像是轻飘飘的提不起劲,身体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张向阳闭上了眼睛,还是睡。
不知道睡过去多久,手机又响了。
手机一响,张向阳立刻就醒了。
他醒得太快,又自己给自己下了个结论——他根本没睡着。
张向阳拿了手机,是快递入柜的消息,微信给他推送了个取件码。
张向阳盯着那串数字看了一会儿,眼睛又慢慢发了酸。
“妈……”
他轻唤了声,才发觉自己的嗓子沙哑得几乎发不出声了。
张向阳握着手机,脸埋在了枕头里,身体禁不住地发抖。
两天两夜没有进食的身体发出了严重的抗议,张向阳手脚发颤,胃疼得痉挛,心想这梦怎么那么长,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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