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仍旧是不说话,只瞪着大眼干巴巴地看武遇。
武遇无奈地摇摇头,以为小男孩是害怕自己。他席地而坐,靠在围栏的墙上,抬头看着广阔的天空,深深地呼吸着。
过了许久,小男孩竟然走到武遇身旁,也坐了下来。
武遇惊奇地问:“你不怕我了?”
小男孩侧头看着他,好半天才憋出一个字:“不。”
武遇低声笑了笑,觉得这个瘦瘦小小的男孩有些可爱。
他屈起双腿,手肘撑着膝盖手掌托着脸,歪着头问:“你也是被抓来医院的吗?”
小男孩的眉眼间有些疑惑。
“不听话的孩子,才会被抓到医院里来打针吃药哦。”武遇装模作样的吓唬道,还把自己手背上的针孔亮给对方看。
没想到小男孩刚才见到血还有些害怕,此刻躲也不躲,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手背。小男孩伸出小小的手,扒下了手背上贴着的止血贴,贴到了他的手上。
武遇愣了愣,看着手上四四方方的小白块出神。
他喃喃地说:“已经不流血了,不用给我贴这个。”
小男孩摇摇头,想了很久才说:“我家猫死了。”
武遇不明所以,完全不能将前后两句话对应起来。
“死,是什么?”小男孩又问。
武遇看小男孩问的认认真真,但眼神里却没有什么好奇,这给他一种感觉——小男孩只是在问一个问题,类似于你吃了没这种根本不在乎对方回答是与否的问题。
在那一瞬间他有很多想法,他不是听不懂这个问题,或许没人比他更懂,只是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小男孩。
武遇坦言说:“我不知道。”
小男孩难得晃了晃神,许久没有说话。
天台上有凉凉的微风吹过,那些来自城市喧闹的车水马龙都无法到达,这样与世隔绝的地方让武遇渐渐放松了身体,靠在墙上的他侧头看了看小男孩,前后串联着想了想,大概缕了个前因后果。
小男孩家里有只猫,他一定非常喜欢,可惜猫的寿命比人类短暂,总有时候要离开。于是他的爸爸妈妈怕他伤心,就编了些善意的谎言骗他说猫只是暂时离开。
“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武遇忽然说,他很少开口提往事,也很少直言他妈妈死去的事。
他说:“奶奶说她只是出远门了,有一天会回来的。我总是问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奶奶就说快了快了,可是我等了好多年,她都没有回来。”
小男孩平静地看向他,一语戳破:“这是骗人的。”
武遇有些惊讶,他本来想借此安慰小男孩,却没想到小男孩心如明镜,那倔强的眼神里还透露给他一种,对方并不需要安慰的意思。
在武遇不知所措的时候,小男孩问:“你妈妈也是被人害死的吗?”
这一问,武遇更失措了。
他没想过自己会被一个孩子问的手足无措。
“我、我也不知道。”武遇难过地说,“没有人跟我说过我妈妈的死,虽然我偷偷听到过警察说的话,他们说她是……跳楼自杀的。”
小男孩问:“那是吗?”
武遇默不作答,他其实很清楚,非常清楚。那个晚上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后来的多少年他数次午夜梦回,他曾经最亲近的人从天而降,在他面前流尽鲜血而死。
这时,天台门口传来人声。
“谁在那说话呀?”一位穿着护工服的阿姨掀开白被单看见了他们,“哎这不是6床的孩子吗,你妈妈找你一下午,可一顿急火燎,原来你在这儿玩呢!”
小男孩不太情愿地站起身,随后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颗圆圆的巧克力球。他蹲下身,把球塞进武遇的手里,靠在对方耳边说:“答案不重要。”
答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活着。
护工阿姨带走了小男孩,武遇拆开手中的巧克力球,塞进嘴里,却发现这个球又硬又苦,难吃的他要吐了。
月光如滟滟的湖水,在武遇的手中流动,他握着吴缘的手,指尖彼此摩挲。
他打趣道:“我当时就在想,这人真是个孩子吗,看起来明明才七八岁,为什么说的话我都听不懂?难道这小孩是什么得道高僧的弟子?说起话来云里雾里的,故作深沉。”
没想到这话说完,吴缘半点反应也没有。
武遇有些失落地往吴缘身上靠,同时揪了揪吴缘的衣角以示不满。
“我好像想起来了。”吴缘轻声说,“那时候我高烧不退,住了半年院,半年的时间里烧了五六次。每天都要吃药,所以我为了不吃药,经常躲到天台上去。”
武遇眉头紧蹙:“半年烧五六次?难怪那时候看你,都觉得你快不行了,我还偷偷猜过你是不是……”
意识到自己失言,武遇匆忙闭了嘴。
吴缘没有在意,说:“那些药,不全是退烧用的。”
“刚刚你爸爸拿的药,是不是跟之前有关?”武遇试探着问。
还没等吴缘回答,身后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
吴妈说:“小缘,你还好吧?”
说完,门顺声而开。吴妈朦胧的声音也变得清晰起来:“怎么不开灯,黑灯瞎火的你们在聊什么呢?”
啪嗒。
头顶的灯被打开。
吴缘抬手挡了挡,半晌才适应过来。他撑着床沿起身,走向吴妈,两人一同在床边坐了下来。
“我想起了小时候住院的事情。”吴缘面无表情地说。
他注意到吴妈果然愣了愣,闪躲的眼神飘忽不定,半张着嘴,好似在犹豫说些什么。
“你真的想起来了?”吴妈问。
“当时我们还住在老宅子里,医院离胡同很远,爸背着我走了好久的路才到,到的时候立马给我扎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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