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旧保持着日常的沉默,安静的仔细检查了一下,也没说话手起剪落把我的几根白头发剪掉了。
“我的白头发呢?”
“剪了。”
“头发呢?”
“扔了。”
“就这样?”
“正常的,染个亚麻色吧,上班也不显眼。”他拿出一本色卡给我选色。
“你告诉我看不见的地方还有多少白头发。”
“没有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让人带我去洗头。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骗我,但我觉得自己很可笑,只是几根白头发,我上中学时候都有同学比我现在白头发多,染发剂可以把我的头发变成任何一种颜色,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紧张,好像我就真的就这么老了下去。
我躺在洗头的床上,听着店员闲聊,想着我才三十岁,为什么会被几根白头发吓成这样呢?
在这之前,我甚至觉得有很多年我都没发生什么变化,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无风无雨,寒暑不知,好像就会一直这样下去。
好像只是生活在精致的布景里,一切日常和趣味都如此单调,最大的烦恼来自于花园里疯长的杂草,和邻居家神经过于敏感的秋田犬。每日只是醒来时的鸟鸣和光,一成不变的早餐,在固定的位置开始拥堵的车流,添加各种糖浆却基调不变的拿铁,在最初费劲心力在一次又一次评审里变得平庸的方案,无穷无尽的催促和修改要求,每个月经营会议上的新签合同和到款数字,微信群里纷纷扰扰的八卦和议论,食堂里各种食材费尽心机的排列组合勉力维系着卖相的体面,我和陌生人、熟人、半生不熟的人在走廊里擦肩而过时礼貌的对视和微笑。
只是到了某一刻,把一个人从我生命里抽离出去以后,回首过去将近十年竟然空得一无所有。
似乎只剩下渺小又具体的行为,在一个一个白天和夜晚循环往复,便如在池水中投入一颗又一颗沙粒,微小的不可见的波澜寂静无声。
我染了个头发,回家看见陆女士正在等我,我给它梳了梳毛,人生好像就是到某一个节点,忽然之前和之后,变得完全不一样,我只是还没有准备好,变成一个不一样的我。
那些被抽离走的东西,会让那么多时光变成一片荒芜,而我找不到什么能把自己重新填满。
晚上戴晨没有食言真的回来了,在机场折腾了一天看上去有点疲惫,我晚上也在理发店成功错过了饭点,好在我还有早上就开始煲的汤,煎了最后几个松茸做宵夜,以及仅剩的一个西瓜。
我们依旧在飘窗前看着窗外的灯火,安静了一会儿,我拿起一张餐巾纸团了团扔了出去,制止陆女士扯纸巾盒里的纸巾,结果它抓的更凶了。
“是他叫你过去的?”我站起来,从陆女士爪下把纸巾盒抢走了。
“也没什么,他总得交代下他那边的事,有些事情要换人,他让我别担心。他确实做了个膝关节手术,膝关节里有点游离体,取了出来,已经可以走路了,不是什么大事。”
“他一个人吗?”
戴晨放下筷子看了我一会儿。
“还能几个人?”
“一个人做手术,是不是有点孤独?”
“你的关注点是不是有点偏了。”
“那我应该关注什么?”
“世界和平。”他看了我一眼,笑了。
我想把汤都泼他脸上。
“我们就是找了个咖啡厅见了一面,他是一个人来的,你想知道别的,我也不知道。这种事,你真的在乎就自己去问他,你不在乎就谁也别问,总之你不应该问我。”
“所以,他确实出问题了是吗?都影响到你了。”我捧着汤碗,发了会儿呆。
“算是吧,他是主动要求停职的。”
“什么问题?跟你有关系吗?”
“我只关心和我利益相关的一部分,别的我也不想知道。他们的问题可能不算小,不过他也没说,我听外人传的。应该是被人针对了,不过还不知道是谁。有人送了一份内参进去,把Steven的第三故乡查了底儿掉,列了若干问题,有一大半跟他们投的企业有关系,涉及的投资,土地,生态红线,信息安全,基因安全,他们这个故事料可够齐全的,确实挺敢干的,还踢到遗传办的铁板上,应该不那么好应付。对方可能还有一份完整的调查报告,还不知道在谁手上,如果丢出来,就不是小打小闹了。不过都是外面的传言,慕容没说太多,我也不想知道。”
“所以,现在到底多严重?”
“谁知道,如果就这样了,没有声响,那就不严重,如果出来一百个字的批示都是骂人的话,那就有人要倒霉了。他们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但是已经送进去了,现在也没什么办法。如果他们做的没有问题,那也就是会损失很多钱吧,如果被查出什么不干净的事,就不是钱的问题了。”
“真要被人查,谁能什么事都没有呢?”
“那要看什么事,是送了两张购物卡,还是帮人洗了一个亿,那可不一样呢。他们干的事,很多时候跟赌也没什么区别,输多赢少才算正常,他们敢玩外人不敢玩的赛道,做那么高风险的项目,赢率还那么高,那肯定不是做个模型算出来的,无非是盘外功夫下的多,但是盘外玩多了难免招人难免有人觉得,谁比谁傻多少,他们能玩的别人不能吗?如果所有项目都highlight政策风险,你觉得他们眼里还能看见这几个字吗?管不住自己下注的手,赌输了还要靠盘外功夫翻回来,哪那么多容易的事?只是赢习惯了的都觉得自己一点问题都没有。”
“Steven呢?他不觉得这是冲着他去的。”
“Steven在搬运一笔美元资本,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是对他们有重大意义的那种,可能会附加一些额外的不正常的条件,所以只有Steven能出面,不签下来他是不会回来的。慕容说,Steven要求他们先做内部调查,明确风险,为了调查委员会的名单他们又吵了一架,慕容主动要求停职隔离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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