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努力控制住自己,一手死死地握拳,连关节都隐隐泛出白色,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大师,我与你一样,躲不了,躲不了的……你以为我和他处江湖之远就可以躲掉这些是非了吗?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他们会斩草除根,消灭殆尽,人心之险恶,远非你我能想象!”
了凡见金在中激动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捻着胡须道:“贫僧赠施主两首诗,施主可收好了。”他说着,从宽大的袖中拿了一张折好的纸递给金在中。
金在中抿着唇,疑惑地接过了那张纸。
“你走吧,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亦莫回头。”了凡说着,已经阖上了眼睛,重新拿起佛珠,轻轻地诵起经来。
金在中站起身来,对他行一行礼,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金篱见金在中出来的时候,面色不太好,欲开口问他,却见他似乎满腹心事,便只好把问题咽回了肚子里。
金在中有些神思恍惚地回到住处,便屏退了金篱和芍红,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房里,将方才了凡送给自己的那张纸拿出来,对着窗口一看,只见上面写了两首诗,一首是:
二十高名动皇城,一生孤注掷温柔。
求而不得任春去,但折梨花照暮愁。
还有一首是:
三生花草梦温柔,秋风秋雨使人愁。
欲解执念终未肯,今生未卜他生休。
几乎是读第一遍他就确定了这两首诗一首写的是郑允浩,一首写的是自己。读第二遍,他确定第一首诗写的是前世的郑允浩——他二十岁打仗回来名动京都,对自己更是爱恋一生,只是无可奈何一直“求而不得”,而最后一句中,梨花又名“闺中孀妇”,不就象征着自己为他披麻戴孝吗?!
然而,他越读越心惊,什么叫“求而不得任春去”?难道前世的允浩是因为对自己一直求而不得,而自己一心想离开他,甚至为了离开他去帮助郑允逸,所以他才放弃了与郑允逸的争斗,放弃了活下去的机会而束手就擒,希望以他的性命来让自己获得自由?!
所以,他本来有机会有实力打败郑允逸,只是因为自己,因为自己的背叛,那么多年的求而不得让他绝望到连性命也不要,心甘情愿去死,以此来换取自己的一点点怜悯?
只是他到死也没想到,郑允逸不会放过自己,所以他才在临死前叫自己好好活着,叫自己带大涵儿,而那一抹绝望的苦笑和临死前的温柔,想来,是因为他用他的死,终于得到了自己的回应!
金在中想到此处,不禁浑身气血涌动,喉头猛地一甜,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他来不及细想第二首诗,起身就想出去,却迎面遇上了金篱,金篱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又看他似乎摇摇欲坠,连忙扶住他,急声道:
“殿下,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金在中摆摆手道:“没事,我现在要去找了凡,你……”他还没说完,就听金篱道:
“可下午的祈福马上就要开始了,皇后身边的绿女官都来了,殿下你有什么急事吗?”
金在中闻言,渐渐平静下来,最后终于沉声道:“那傍晚再去吧,你去告诉绿芷,我换身衣服就去。”
“是。”金篱不放心似的看了眼金在中,这才出去了。
金在中下午便去了祈福,祈福一完,他就带着金篱去了中午去过的小茅屋,可是再进去时,里面已然是人去屋空,那小沙弥见金在中来了,恭敬地对他说:
“对不起,施主,我师父已经云游四海去了。他说,若是贵客来了,便与贵客说一声,多谢贵客的‘念念回首处即是灵山’,不要再寻他,他大隐去了。”
金在中顿时满心失落,显然了凡已经悟道,此生都不会再回来了。
他回来后,晚膳也不用,拿出那张纸独自静思。
第二首诗写得是自己,自己三生三世都得到了郑允浩的爱,只是前世的自己不知道珍惜,所以才在前世的秋天和郑允浩一起蒙冤而死。只是后面两句诗写得是今生:“欲解执念终未肯,此生未卜他生休”,今生的执念自己确实解不了了,因为他根本放不下仇恨,放不下报仇的执念,他生已休,今生如何能再休?哪怕前途未卜,他也会义无反顾地去报仇!绝不会回头!
看了许久,他终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将那张纸放在烛火上,看它渐渐燃成了灰烬,正如前世的他,已然死去。
今生的他,一定好好珍惜对自己“一生孤注掷温柔”的人。
正欲叫金篱送晚膳进来,便见郑允浩一身玄衣进来了,蹙着眉道:
“听金篱说皇子妃身子不太好,晚膳也没吃?”
金在中见到熟悉的俊脸,心中又酸又甜,努力让自己笑道:“方才没胃口,现在正要叫她送晚膳进来呢。”
郑允浩见他那张小脸苍白如纸,笑容也有些勉强,便大步走到他面前,伸出大手抚摸他的脸,声音不悦道:“那个老和尚跟你说了什么?”
金在中略一怔忡,郑允浩已经把唇贴在了他的额上:
“你有事瞒着我。”他并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肯定的语气。
金在中闻言,抬起头看着他,伸手一点一点地描绘他的脸,那额上还留着夜宴当日被酒杯砸起的疤痕,他那好看的剑眉,挺直的鼻梁,还有好看的嘴唇,他心中一酸,眼泪已经忍不住落了下来:“了凡大师跟我说,无论我梦见什么,前世如何,往事已不可追,要珍惜眼前人。”
三生三世的深情,这一世,换他来“一生孤注掷温柔”!
郑允浩的丹凤眼闪过一丝诧异,却很快变得炽热起来,他捏住金在中那尖俏的下巴,炽热的唇贴上了金在中浅色的唇。
金在中刚张开口,便想起来什么,连忙推开了他,满脸热红地道:“佛门净地,不要亵渎佛祖……”
郑允浩邪佞一笑,低声对金在中道:“佛是大爱,你我这点小爱,自然也包括其中,否则,怎么有‘欢喜佛’一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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