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真是好孩子。”那人说。
官铭始终没下船,站在雨幕中像一座雕塑,良久,他才开口说:“宋副局一个人来的?你不怕我杀了你?”
宋副局上前一步,试图看清他:“怕,但如果杀了我可以让你解恨的话,你大可以动手。”
官铭笑起来:“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那你还想怎么样?”宋副局声音短促,“你妈回不来了,忘了吗,是你亲手帮她了结了痛苦。你恨韩家人薄情寡义,明明有钱有地位却见死不救,任由你妈自生自灭,你恨程野江南这对真正的私生子把你变成了‘私生子’。你可以恨,可韩文洲已经死了,肉都烂完了,韩诚也死了,程野还那么年轻,走的时候一点都不体面,这些人全没了,为什么还不结束呢?”
官铭嗤笑一声:“这要怪宋副局你呀,杀人/放火就是有罪,抛妻弃子生而不养便是无罪,你当初为什么不拿这些话去问问韩文洲,去问问韩诚?”
“我……”宋副局噎住了,他回答不了。
官铭不欲与他多做纠缠,转身要走。
宋副局心念电转,心道时间还不够。
他的伞烂在了半路,浑身上下皆已湿透,熬过岁月摧残的几缕珍稀头发贴在额头,形象实在不佳。
此刻的他不像一局之长,倒像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毛毛躁躁地跨过泥坑:“等等!我还有问题——你有没有下过韩文洲的车库?有没有对他的车动手脚?”
“你有没有下过韩文洲的车库?”二十来岁的宋副局端坐在别墅明亮的大厅,他最终被许警官许正元拉来盘问,在好兄弟和韩诚的监督下,他收起了吊儿郎当,一本正经地问坐他对面的小男孩,“有没有对他的车动手脚?”
那时他刚工作不久,之前干的全是抓小混混的活儿,对询问一窍不通,开场极其直白,连许正元都扶额了。
小男孩不回答,只盯着他。
“你说啊!”韩诚一着急,推了小男孩一把,“为什么不说?”
小男孩晃了晃,仍定睛盯着他。
宋副局让小男孩盯得发毛,毕竟他打碎了花瓶,听帮工说那破罐子是他半年的工钱,他怕小男孩告状,连忙打个圆场:“还是个孩子,吓到很正常,别动手别动手。”
“别怕啊孩子。”他摸了把糖给小男孩,小男孩看看糖,又瞅瞅他,眸光微闪,终于吐出两个字:
“——没有。”
询问自然是没结果的,临走前,他傻乎乎地拿出他自以为很强悍的气势,说了些重话,把在场所有人都骇住了。
许正元怕他心直口快出狂言,拉着他走,他还不服气:“拉我干嘛?”
“不允许逼供诱供啊。”
“不是,我——”他被许正元塞.进了车里。
车窗上映着那栋富丽又死气沉沉的别墅,小男孩就站在门口,两腮鼓鼓的,似是含着糖,且用一双猫一样的眼睛好奇地瞧着他。
他想,这孩子太可怜了,没了爹没了娘,还不受爷爷待见,亏得长这么可爱,要是生成他儿子,绝对往死里疼。
事后他再回想那天小男孩看他的眼神,他猜小男孩肯定在想——这群傻条子。
他想问问小男孩的,可再去别墅时,韩诚告诉他小男孩走了。
就跟姜北忘不掉第一次出任务时遇到的江南,宋副局同样忘不掉那双眼睛,他时常在想,要是当时他多个心眼,或者再靠谱一点,没准就能改变无数人的结局,小男孩的人生也会不同。
“你有没有对韩文洲的车动手脚?”宋副局撑着老寒腿,一步步走近官铭,“你当时有没有骗我?”
官铭垂眸看他,眼睛还和当年一样漂亮,只是含了冷漠:“如果你是在纠结这个问题的话,那我告诉你吧,我下过车库,也破坏过刹车,满意了吗?韩文洲的死是我一手造成的,他本来就不该活着,更别想找着他儿子。”
宋副局仰着头,他发现当初那个只到他胸前的小男孩已经长得很高了:“好,好,我当你是恨,可其他孩子没有错,你为什么要——”
“因为我不希望有人像我妈妈那样死掉,所以才需要他们,”官铭缓缓道,“宋副局是来和我叙旧的?那还有问题吗,如果是你问我的话,我很乐意回答,就当……还你的糖。不过你要想清楚,凭你并不能拖住我,没准因为你在这,你的那群好孩子才会集中到这周围,让我想想,哪里才是最佳狙.击点。”
“A点确认暴露。”
伏在山腰的狙.击手听着传回来的实时监听,摁住耳麦说,继而起身拉上同伴撤退。
“我这才是最佳狙.击点啊,傻x。”
树林深处,江南和另一名狙击手伏在乱石间,不断调整射击角度,他得保证一击击中,且不能让刘天宇有按下引爆器的机会,否则市局不仅得换副局,还得大量招新。
狙.击手不认为这里是个好位置,前方的树枝挡了视线,射程也卡到了最大值,很考验技术,稍不注意就会放空枪。
“兄弟,行不行啊?我建议换个地儿,别人没射中,反把炸.药引.爆了,宋副局他老婆可凶了。”
“我不能说不行。欸,你是不是跟‘程野’一届?当年的第一名就是我。”
真正的第一名:“…………”
我信你个鬼。
江南补充道:“啊~重要测试都是程野亲自去的,所以你没在排名上看到我很正常,但不能改变我是隐形第一的事实。”
瞄准器里的刘天宇在动,江南也跟着他调整了角度,好在此刻风停了,这大大增加了胜算。
“准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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