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晏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他这辈子当然不可能再做太监了,虽然说这是向上爬最便捷的一条道,前世的经历也证明了走这条道,是多么容易到达权力中心。
但重来一次——他想有尊严的活着。
而不是被所有人指着脊梁骨骂。
但想有尊严的活下去,首先要先活着,要吃饱饭。
虽然他对这家的主人了解的不多,但他认为他现在所在的这个府第还是不错的,主人是注重名声,且身份不低的,年纪应该不小了,应该是乐善好施的一类,否则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救他一命。
在这家做事,好歹基本的生命需求是可以保障了。
他身无分文,过完年才十三,只能打零工,能在这家府上做下人,算是不错了,要知道一般大户人家都用家生子做下人,进府都是要托关系的。
这辈子——他运气还算不错。
君晏嗤笑一声。
合上眼,身子想活动活动。
“嘶。”,还是不小心碰到了伤口。
他其实睡不着。
但他也没有别的事情做,屋里一片漆黑,只有月光透过窗子,稍微撒了点光,幽幽的,不亮,却别有一番意境。
远处传来嬉闹声,他耳力不错,应该隔了好几个院子,他们大概是在吃年夜饭吧,他现在的屋子不在下人的院子里,而是在那个太医的院子里。
其实不管在哪,他这个伤患也凑不了热闹,就算凑了,也很难融进去。
前世成为督司后,晚上他一般会看书打发时间。
现在其实离睡觉的时间还早,可这家即使再有钱,也不可能给下人准备蜡烛看书,再说他又是病患,昏迷了那么久,这屋里是一根蜡烛也没有。
百无聊赖,还是先睡一觉吧。
再次闭上眼,他以为他很快就能睡着。
结果他发现,那些他以为早已忘却的画面,仍旧能清晰的展现在他的眼前——像是在昨天发生似的。
那是一场噩梦——
上一世困扰了他十几年的噩梦。
烧焦的土地,惨死的孩童,找不到头颅,分不清身份的尸骸……
他知道他的仇人是谁。
他知道他的仇人在哪。
他知道他的仇人还在逍遥快活。
可他杀不了。
就凭他现在的身份,就凭他现在的地位,想要报仇,那就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他的仇人杀死他,就像捏死蚂蚁一样
可他的仇不能不报——他这世虽然离权力中心远了,但他毕竟多活了一世,还是占了些优势的,不是吗?
四年之后,就是他的机会——
想起大皇子,君晏嫌弃的皱了皱眉,虽然他一点也不想再跟着这个人了,但这是他唯一的办法。
脑海里忽然想起老先生曾经说他,天生就是读书的料,就该好好读书,会成为村子里第一个进士,还要做第一个真正为百姓做实事的好管。
可是考取功名太慢了,升官太慢了,离仇人太远了。
君晏心里苦涩——重活一世,他还是不能成为先生期待的人。
一时间百感交集,忽然感觉嘴边有些苦涩,君晏惊讶的发现——他哭了。
季逢君独自一人从屋子里走出来。
今天是年夜,按习俗是该吃团圆饭的,可他有什么团圆饭可吃呢?
晚上草草吃过几口,就没了胃口,就把人都挥了下去。
别人不敢劝,小汤圆倒是敢,但又怕触到他的伤心处,就也听话的下去了。
季逢君一个人在屋子里待着,反觉得更加压抑了,便出来散散心。
他对这自己宅子也不慎熟悉,但他竟然什么都没想,就一个人出来了,发觉这一点,季逢君也是苦笑。
他这是怎么了?
他不怕遇到歹人,他的武功虽然算不上顶尖,但也算是高手了,他应付不了的人——他的侍卫也应付不了。
他怕的是在自家宅子里迷路——
要不去把小汤圆叫出来?
还是算了吧,他总是能回去的,便一个人往安静的地方走去。
雪下的时断时续,现在又飘起了雪。
青砖小道上撒上了一层薄薄的雪,月光映衬着地面,也照映了在空中飞舞的雪花。
小道走上去滑溜溜的,薄薄的雪下面是还没有融化的冰,稍有不慎就会摔倒。
季逢君慢悠悠的走着,现在雪花下得小,他披着斗篷,不觉得冷。
深深浅浅地踩在小道上,只留下一串不慎清晰的脚印。
他被贬到信阳的这两个月,第一个月是中毒昏迷,第二个月是养病喝药,他自己的小院子都没怎么出过,更合况这么大的宅子。
他在宅子里转悠,白天他还能勉强分得清哪是哪,晚上就是完全摸瞎了,幸好他也不在乎自己走到哪。
周围静悄悄的,除了风雪声,什么也听不见,他的脑海里却不自觉得浮现里过往。
他微微勾起唇角,轻笑。
他的父皇自大,热衷权力,喜欢掌控人心,自以为真心却比谁都薄情寡义,还认为所有事情都会在他的预料之中。
就他父皇这样的人,带了张道貌岸然的面具,把所有人耍的团团转。
只可惜醒悟的太晚了——
时家已经灭门,他的母后郁郁而终,他也被废了太子之位。
只不过,这个人未免太自大了,竟然轻松地放过了他。
是因为父子血脉,还是因为看着他长大的一点情分?
是对母亲的愧疚,还是认为他翻不出浪花?
或者留着他,能证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他并没有迁怒吗?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没有选择杀掉自己。
终有一日,他会为自己的这个选择而后悔。
皇帝他的母后未尝没有真心,对他也未尝不是真心疼爱,只不过这点夫妻情,父子情,对他来说太薄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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