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又灭了。
悉悉索索,邢岳摸着黑把衬衫解开,又一寸一寸地从项海的两只手上绕下来。
谁都没再发出声音,声控灯就一直黑着。邢岳这次才没有晕血。
可是接下来他又替项海犯难,这衣服该怎么翻?用谁的手?
他既想帮项海,又不想帮。既希望项海要他帮忙,又怕要他帮忙。既担心自己想太多让项海尴尬,又怕项海不想他尴尬而忍着自己的尴尬不说...
我滴妈,这一系列既对立又统一的矛盾体,简直复杂得跟俄罗斯套娃似的。
“邢哥,”项海小心地开口,“那个,要不,你到楼下等我?”他生怕把声控灯给唤醒。
“行。”邢岳二话没说就同意了,转身就走。
黑暗中,两人各自暗暗松了口气。
没想到邢岳这么痛快就答应了,项海觉得意外地轻松。
他跟邢岳的情况不一样。出门时着急,他警服里面是空心儿的。哪怕黑着灯,也会别扭。
听着邢岳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他勾起两根手指,开始龇牙咧嘴地解扣子。
邢岳放轻了脚步下楼,成功地规避了每一盏声控灯。快到一楼时,抬头往上看,仍是漆黑一片。
离开了闷黑的楼道,他把衬衫搭在肩上,迎着风,又点了一根烟。
惊心动魄的午夜场已经散尽,看台上空空如也。只能从现场遗留的矿泉水瓶子,啤酒罐子,还有楼边被踏平的一片绿化带猜测,观众们应该都很尽兴。
那边地上是啥?一只拖鞋?还有半截腰带?
这日子都不过了还是咋的?
邢岳一屁股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夜风清凉,可他的额角却滚着汗珠。
积蓄了许久的冷汗这时才敢冒出头来,一波又一波,顺着鬓角,下颌,后背,拧成股地往下淌。
直到现在他都不敢去回忆刚才的一幕,很后怕。
如果两人都不是警察,他大概会照着项海的屁股狠踢一脚,然后骂他一句,“你他妈是不是缺心眼儿?”
一个人去硬抗两个自由落体的成年人,不是缺心眼儿是啥?
项海虽然个子挺高,身体素质也不错,可那一把小身板儿看着就没几两肉。巴掌大的小脸,瘦长的腿,能有几斤重?
李东兴和王霞就算再柴也是成年人。两个人穿成串儿坠下去,一个惊恐一个绝望。
这样的两个人会产生多大的力量?足够把第三个人也拉进深渊。
如果当时自己再慢一步,如果那两人都拼命地挣动,如果缠在项海手腕的绳子系了死结....刑岳真的不敢去想。他害怕。
可作为警察,自己什么也不能说。只要穿着那身制服,哪怕是反穿的,项海做什么也都是应当应分的。如果两人调换位置,他也会做同样的反应。
可这事自己做可以,项海做,他就不能接受。
这些话终究只能烂在心里,无论出于什么立场和身份,都说不出口。
不过还好,一切都过去了,那些如果都没有发生。让他惦记的那个人还在。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邢岳还没来得及回头,那个人就开始叫他,“邢哥!”
邢岳站起身,看着项海正走出漆黑的门洞,头发还呲着,015633挂在胸前。
项海的声音很好听,既润又醇,还带着些许的少年气。每当这个声音喊他一声“邢哥”,邢岳就觉得漫天的乌云都跟着散了。
项海三两步走到他跟前,笑着把两手一递,手心冲下,“来,快给我绑上!”
第三十四章
现在,正是夜最沉的时候。科学研究表明,这个时间最好被用来做深度睡眠。
这会儿邢岳和项海站在路边,面对着飞驰而过的大货车,被掀起的风尘扑了一脸。
“开这么快!呸,多不安全啊!害人害己不知道么?”项海冲着消失的车尾吐着灌进嘴里的土。
“你还有这份闲心呢?”邢岳则看着手机。
约了车,可这个时候根本没人接单。平时无处不在的出租车也都隐了身。
“邢哥,要不咱走过去吧,也没多远。”最近的医院离这走路大概要20分钟,有站着等车的功夫,估计也走到了。
“你能行么?”邢岳担心他太累。
“咋不行呢,”项海笑着说,“我腿又没事儿。”
邢岳又看了他一眼,好像除了有点困,别的倒还正常。
“那走吧。”于是邢岳就领着他穿过隔离带,回到了人行道上。
这个时节,街边的大树早已抽出了浓密的枝叶,不但拦下了汽车的轰鸣,也把路灯投下的光筛成了宽窄不一的线。
人行道变得很静,只剩了两对脚步声。
“邢哥,也不知道李莫怎么样了?”看着眼前夜影斑驳的路面,项海脑子里又浮现起小姑娘惊恐无助的脸。
不远处蹲了只小猫,大概是吃饱了,正翘起一只爪子舔毛。
半大的年纪半大的胆儿。
听见两人的脚步声,警觉地抬起头,耳根转动着,琢磨着,然后撒腿就跑。又不跑远,只是钻进围墙,隔着铁栅栏盯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邢岳立刻掏出电话,“我问问。”然后绕到项海的右手边,换成左手拎着他的一副拳头。
“邢哥,不用一直拎着我了,多累啊。”项海瞅着他。
“你是我?”邢岳不看他,低着头拨电话。
“嗯?”项海没听明白。
邢岳没再理他。电话接通了,“二河,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邢岳安静地听着。电话那头似乎一直在讲话,可一个字也没漏出来。
盯着提溜着自己的那只手,项海悄悄地把胳膊朝上抬了抬。可马上,就被打压了回去。
他抬起眼,正碰上邢岳不满的目光。
78/495 首页 上一页 76 77 78 79 80 8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