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眼部剧痛。
仿佛浓硫酸从眼睛倒进去,沿着传感神经一步步腐蚀进大脑,直到把颅骨烧出个洞,然后灵魂抛弃这垮掉的身体,从这个洞逃了出去。
世界上有种痛比分娩还痛,叫三叉神经痛;但如果有比三叉神经痛还厉害的痛,那就是这个了。
这种痛不是好不好承受的问题,而是直接把人像蝼蚁一样碾死。
林清泉痛得神志不清,恍惚中感到有东西从眼眶掉出。
然后有个新的生命体在他前方快速生成,像汽车的安全气囊一样弹出,硬是将叛空顶开了一些距离。
他心生不妙,抬手一摸,眼帘已经瘪了下去,空荡荡的。
他的眼睛没了。
林清泉第一反应:魔胎觉醒了。
“你的眼睛,真丑啊。”叛空如是说,语气里不乏嘲讽。
没了眼睛什么都看不见。林清泉下意识摸向前方,手没伸多远,果然触摸到了奇怪的东西。
瘤,瘤皮。这是林清泉对眼睛的第一印象。
印象可以说非常不佳。
它的皮肤不是常规的皮肤,好像从手术刀下取出的肿瘤,表面沾有黏液,肉肉的软软的,表面布满疙疙瘩瘩的结节和凸起,褶皱很多,就像泡烂的肉皮。
林清泉没敢再摸下去了。
这俨然就是欧美恐怖片里的恶魔、异形啊。
叛空大笑了两声。这两声笑很荒凉,像两只宣告死亡的乌鸦闯进耳朵,听着很不舒服。
“小林家,原来我们是一样的啊。”
我们是一样的。
林清泉怔了下,然后听见叛空的一声惨叫。
医馆里回荡起咔嚓咔嚓的响动,很像獠牙咀嚼骨头的声音,吞吃时的嘶嘶气音和食物经过咽喉的咕咚声回荡在医馆,口水搅和血肉,就像野兽在大快朵颐。直到它咽下最后一口,满足地咂了咂嘴。
四周安静下来,静得能听见窗外竹筒滴水的嘀嗒声。
吃完人,那个东西开始走动了,每走一步都有水声湿哒哒的。
林清泉在全盲的状态下,听见它的呼吸声浊重,具有十足的兽性,并闻到从它身上散发的氤氲的淡淡腥气,和新生儿要呱呱坠地时羊水的气味一样。
气味越来越浓,意味着它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他脑袋里嗡一声,仿佛千万只蜜蜂同时起飞。
空空荡荡的脑海回荡着一句话:魔胎觉醒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吃宿主。
林清泉警铃大作,连连往后退,失去双眼的样子颇有点色厉内荏,“你,你别过来!”
脚步声顿了下,但还是继续走。
这要是平常,林清泉无论如何也得垂死挣扎一下。就算真的被吃,也不能乖顺地以身饲虎,怎么着也得让它这顿饭吃得不安生。就要做一根大快朵颐时卡人喉咙的鱼刺,必须让它难受难受。
但此刻,他能从它身上,感受到极强的压迫感。
不是力量上简单的压制感。
而是身不由己、造化弄人的那种宿命般的压迫感。
那个东西来到他跟前,在相距不过半米的位置,停住了。
林清泉意识到自己即将要被吃了,瘫坐下来,低着头沉寂许久,做了不少心理建设,最后慢慢吐出一句:“待会,先咬脖子啊。”
那个东西蹲下,一只手捞起他的脖子。
一人一魔僵持一会。
林清泉在极度的紧张中,听见心脏咚咚跳在耳朵边。
忽然,脸上传来冰冷又皱皱巴巴的触感。
他有些意外。反应半天,才意识到这是它在摸自己。
从下颌一路摸到空荡荡的眼帘,再到他秀挺的鼻梁骨,又下移到因失血而凉白的嘴唇。它的手指粗糙,反复碾压他软软的嘴唇,按得有些红肿了。嘴唇是身体上末梢神经密度最高的部位,很敏感,能感觉到它手部的皮肤有许多褶皱,像是泡了很久的水。
它对这润泽的红唇兴趣格外大,因此停留的时间就很久。
嘴里渗进它的黏液,很腥。
“别……别摸了。”林清泉忍着恶心道,“你要吃就快点,别恶心我!”
魔胎真就停了手,没再摸了。
它不会说话,小小的呜咽一声,又拟态成了眼睛。
眼球在眼眶里生成,撑起瘪下去的眼皮。一对漂亮的黑眼睛长好,在纤长浓密的眼睫下就像死气沉沉只可摆起来的艺术品,嵌在眼窝和眼睫组成的双层阴影里。
他的眼睛回来了。
林清泉难以置信,魔居然放过了他。
从眼睑到眼皮反复摸了好几回,他才确认并且相信了这一事实。
眼睛回归,但视觉并没有立刻恢复。林清泉在黑暗里过了大概有一刻钟,等到魔胎慢慢适应母体,才逐渐看清周围的环境。
除了地上多了一小片血迹,医馆清净依旧,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一阵风吹过,悬挂在墨绿瓦片下的金鱼风铃叮铃铃作响,绘着药师佛像的布帘晃动,香盒溢出宁神的幽香冲淡了眼睛留下的腥味,青纸糊的灯稳稳照亮,一派清静祥和。
清晨的日光照下来,庭园矮树的剪影像皮影一样映在纸门上……
不对!
医馆的庭园只种植了竹子和草,没有树。
林清泉激起一层冷汗,“谁?!”
那剪影一下子就没了,快得就像瞬移。
*
大清早起床刚开门营业,就遇此惊险,说明今日黄历不宜开工。
林清泉提前打了烊。
他将叛空的行囊检查了个底朝天。
实际上叛空没带多少东西,就三样:
三角锥,刻着“空”字的胸牌,和糖。
三角锥由青铜打造而成,质感冰冷,锥面凹凹凸凸,刻满了复杂繁琐的文字,文字是梵语,透露着一股子邪恶的灵性,不像圣物或者法器,更不像是普通人能接触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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