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肆内杂乱不堪,似是经历过一场闹剧。
二人在符重红先前坐过的那一桌坐下,壶中的水仍有余温,符白珏给自己倒上了一杯水,轮到要给符重红杯中添水的时候,她却摇头拒绝了,于是符白珏只好自饮一杯。
许是因为他们已经太久没有如此面对面地交谈了,各自竟有些局促。
符白珏向来能言善辩,如今却难言一词,反倒是符重红先开口道:“你今年岁首时赠我的发饰,被凌风......也就是伏在你身后的那只白虎不小心弄碎了,我本来想找人修补回来,但是它碎得太狠,已经无法修补,我就只好将其放在了匣中,没有佩戴。”
白虎的耳朵动了动,明显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但是没有抬头。
“我早知你向来不善侍弄这些精巧的东西,应该送你更便利的东西才对。”符白珏感觉心情舒畅了些,说道,“现在知道了,我下次挑选礼物的时候也会掂量着来的。”
如此,就将距离拉近了许多。
但是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才是重头戏。符白珏神色微敛。
第74章 拥衾闻夜柝
茶肆中,两人对座。
符白珏说道:“师姐,其实在得知接下追杀令的人之中有你后,我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也告诉他们两个,我要留下来和你谈谈。我必须把这么多年来隐瞒的事告诉你。”
他迎着符重红的眼神,顿了顿,又说:“我并不是为了祝枕寒和沈樾才出现在你面前的,只是我终于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一个逼着我向你解释一切的机会,而我——或许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我也并不恨你,我不露面,只是不想让你陷入两难的抉择。”
符重红想,符白珏从来如此。
从当初建议她离开鲤河,到后来自顾自消失,他一直都很善于做决定,为自己做决定,也为他人做决定,或许是因为环境使然,无论是师兄还是师姐在策谋这方面都不是聪明的人,他从小也无人能商量,久而久之就习惯了将这些事情全部都揽在自己身上。
她意识到了这一点,也意识到了这些大多是自己所导致的后果。
符重红发觉自己已经不在乎符白珏为什么不告而别,比起这个,她更想知道符白珏这些年受了多少苦楚,才成为了千机阁阁主。这大抵是来源于一种年长者的控制欲,她总觉得更了解符白珏一点,就会离他更近一点,眼前的人就不会如烟雾般的瞬间消散。
她满腔的怒火渐渐熄了,望着符白珏,点了点头,等着他的下文。
他们都与当年不同了。符重红不是当年那个冲动的小姑娘,符白珏也不是当年那个事事都愿意同符重红商量的师弟,两人如今身份天差地别,唯独还信对方不会害自己。
符白珏心中暗叹,将当年的事情全盘托出。
他们是如何不想让师兄入局,方岐生又是如何将师兄设计入局,待符重红加入魔教后,魔教又是如何时刻将他们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符白珏是如何哽咽着同师兄道别,发誓一定会归来,在躲藏的途中受了多少苦楚,一路颠沛流离,流落雍凉,被祝枕寒的家人收留,他站在刀剑宗山门前的时候,望着高耸如云的山峰,又做出了怎样的决定。
说完之后,茶肆内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符白珏觉得轻松起来。
他终于说出口,自然是轻松无比。
然而这压在心头的沉重山峰,却转移到了符重红的身上。
符白珏对符重红此刻的煎熬浑然不觉,带有调侃意味地笑道:“我一开始不愿将此事告诉你,是怕牵连你。你原本就身处魔教,又很难藏住心事,若是魔教察觉到你的不对劲,定会将你也严加看管起来。而当你成为白虎门门主之后,我就更加无法将这些话说出口了,魔教为你亲手戴上了名为‘责任’与‘归属感’的枷锁,你已无法抽身。”
他叩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凝视着符重红的眼睛,问道:“你会吗?”
身后的白虎支起身子,忽然示威性地低嚎起来,如同最精妙的猎手一般接近猎物。
符白珏与符重红有将近十年的空白期。
而这些空白,都由白虎门的那些人或事填满。
符重红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活。她的信念感远没有符白珏那样强烈,她也并不忠于魔教,她留在魔教是因为方岐生让她与师兄逃离颠沛流离的生活,尽管颠沛流离的人换成了符白珏,他将其他两个人的痛苦一并都担了过去,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十年以来都是魔教对她精心栽培。师父石荒是个只知道打架的狂人,一生无子嗣,将她视为己出;周儒虽然对她在谋略这方面的死脑筋颇有微词,却也告诉她“随心而动,这是魔教”。
即使知道了真相,她也没办法轻易将所有事情一笔勾销。
更何况,如果背叛了魔教,下场会如何?
她会被无止尽地追杀,符白珏这一步险棋将自己也暴露了出来,不用说,他必定也会列于其中。符重红想,十年前,她可以骄傲地、自大地说她可以保护好师兄和师弟,十年后,她的武功已然登峰造极,但是她却没有勇气承诺,她一定可以保护好符白珏。
她不能走。
多年过去,她也懂得了一个道理,孤掌难鸣,以一人之力无法对抗整个势力,留在魔教,她还可以竭尽自己的所能保全符白珏,离开魔教,就如同枯草败絮,一碰即碎。
符重红在心中自嘲,这样的谨慎,如履薄冰,也真不像她。
她的师弟变得咄咄逼人,她却变得犹疑不决,想来也是一场唏嘘。
符重红第一次在符白珏的目光中败下阵来,错开目光,说道:“我不会。”
白虎已然扑了上来,攀着符白珏的肩,热风吹在他脖颈上,符白珏一点也没有表现出害怕的神色,甚至抬手去揉白虎毛茸茸的脸。这头猛兽何等受过这种待遇,当即咧开血盆大口就要咬下去,符重红一个冷飕飕的眼风扫过来,它就只好委屈地任由他摸了。
符白珏没有对符重红的话做出反应。
和他预料中一样,也没有必要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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