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无论是什么样原因,”Edward耸肩,李渝从他这学来的动作,会显得整个人聪明而漫不经心,“我都支持你,Yu,你会成为中国一个非常非常非常优秀的人才的!”
李渝开玩笑说:“你眼中的人才快因为挂科延毕了。”
“那就欢迎你毕业直接来我这里,总有人错把珍珠当鱼目。”
十五分钟后李渝拎着个空荡荡的书包走出写字楼,黄思敏还没打来电话,李渝猜测他妈已经忘了从她的闺中好友,教学秘书韩薇那打听这学期的成绩。
估计黄思敏经过这么多年的考察,对李渝的靠谱程度相当放心。
但她想不到李渝是个哑炮,完全辜负了她的信任。
哑炮李渝此刻正在上网查找北大校内心理咨询的电话号码,刚要拨通,他举着手机停了半分钟。
他还要面子,不想自己上不了台面的丑事人尽皆知。
李渝去了与学校管理相对独立的六院。
他没想到中国人民群众的精神问题已经严峻到这个地步——六院人满为患,李渝排了快一个小时的队才摸到导诊台的边。
护士问他:“你挂哪科?”
李渝咳了两声:“……那个……”
说实话,李渝该吃吃该睡睡,从生理表征看屁事没有,他挂哪科?总不能跟医生说我没病,就心情不好,您随便看看给我开点药当糖吃得了。
大概是瞧出李渝尴尬的表情,护士麻利地撕下张病历,从胸前口袋取出油性笔,边问边划线。
“学生?”
“嗯。”
“失眠吗?”
“不失。”
“酗酒吗?,
“不酗。”
“有自杀倾向吗?”
“也没有。”
“……那你什么毛病?”
“我……我心情不好。”
护士抬头瞥了他一眼。
李渝从她眼中看出了“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又来浪费医疗资源了”,“他们不能哪凉快哪呆着去吗”等等一系列由心而发的感想,但她尽职尽责地给李渝挂了号:“09号,三楼2号心理咨询。”
李渝想他得给护士姐姐写封表扬信。
轮到李渝的时候医院都快下班了。
和普通诊室不同,出于病患角度考虑,环境布置得更加温馨,布艺沙发和抱枕鲜花,一位年轻的女医师微笑注视着进门的李渝。
“我看这上面写你心情不好,可以简单描述下为什么心情不好吗?”
她笑容甜美,语气温和,李渝候诊时绞尽脑汁地回想了一连串症状,挤到嘴边反倒打了个卡。
在脑海里想象得长篇大论洋洋洒洒,真正说出口时他觉得有点羞耻。
“呃……就是……我觉得现在的生活挺没意思的。”
“你是学生?北大的?”
李渝点点头。
“看你长相就像读书好的。”
这咨询师废话有点多,李渝出于礼貌地跟着她笑了一下,实则内心有点不屑。
她接着问。
“那为什么会这么想,按道理说校园生活应该是丰富多彩的,你有参加社团吗?”
“学生会,还有艺术团。”李渝小学毕业考过了非专业钢琴十级。
“在校成绩呢?能正常参与课堂活动吗?”
“还不错,排得上前几。”这是谦虚。
“有关系比较好的朋友吗?”
“一起吃喝玩乐的酒肉朋友算吗?”
咨询师被他逗笑了,李渝内心有点得意:“当然,这么说来,你的生活和身边同学没有区别吧,一样的念书玩乐,怎么没有意思?”
李渝顿了一顿,突然挫败于自己拙劣的表达能力:“怎么说呢……与其说是没有意思,更像没有意义。”
“你是说有无意义感?”
“……”
“除此之外呢?有别的状况吗?”
“……”
李渝愣住了。
是的,无意义感这个词提醒了他。
确实,没意思,没意义,李渝想。
不知道念头什么时候开始缭绕在他的大脑中,但它自打入侵后就开始安营扎寨,阴魂不散。
幽灵似的,不期而至,如影随形。
念书拿满绩、得到top外资的实习offer、顺利答辩赢得国奖……所有的这些,他都觉得没意思,没意义。
即便他仍然像正常人一样,在得知结果后拥有短暂的快乐。
但那种快乐更像是膝跳反射的结果,命运垂一下他乐一下,可能几分钟,可能几个小时,喜悦感是真实而强烈的,因为伴随的是周围人艳羡嫉妒的目光,或者他爸妈惊喜的夸奖,随后马上烟消云散,掌声退潮后他躺在床上,瞪大双眼望着天花板。
天花板空荡荡,他的眼中也空荡荡。
他还是想,没意思,没意义。
想多了李渝就觉得累。
是不知所措的累,努力了那么多年,顺风顺水地走到今天,就差临门一脚了,只要他跑到终点……之前命运承诺他的一切,花团锦簇的光明前途,近在眼前。
他却突然停下步伐,他觉得自己跑不动了。
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奔跑。
不像为数模竞赛或者实习加班通宵几晚的困倦昏沉,也不是跑完十公里的气喘吁吁,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像独自对着潮落后的空旷寂寥,暮色四合,远处塔灯明灭,他感到恐惧,不明白为何要来到海边,也不明白夕阳落山后他要往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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