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指向旁边不过几丈远的一群女子,正三五成群地弯下腰在河面上放花灯。
“花灯除了拿着玩儿,图个热闹,还能许愿。”楚欲的目光也随着那些漂浮的花灯游走,“马上年关了,现在许下明年的愿,若是实现了,来年再放一下个还愿,萧庄主要不要试一试?”
······胡言乱语。
萧白舒第一个念头就是楚欲又在随口编排了。
转过头去看,那些姑娘们却当真手里拿着花灯闭上眼动了动唇瓣,似乎是在说些什么许愿的话。
楚欲也正看着他,透过手里的荷花灯,将楚欲的脸也蒙上一层暧昧的暖意。
萧白舒小时候生大病,母亲四处求神拜佛,父亲江湖遍寻名医,祖宗的排位不止父母亲,连自己的异姓兄长和白云山庄的下人们都每夜叩拜,为他求得平安,求身体恢复,继承父亲的武林盟主的基业。
没有一个成了的。
他对神佛这事,也从此没了神秘的敬畏,只留下来得体地应付。
现在楚欲让他许愿,还要跟那些姑娘们一起,怎么看都真应了楚欲那句“堪比怀春女子”的话。
“萧庄主别不好意思啊,”楚欲手腕上还挂着他送的凉玉酒壶,正随楚欲的手臂轻轻晃动,“这不是图个好兆头吗?既然有机会,别浪费了,好歹这荷花灯也有我的一份呢。”
萧白舒突然稳声道:“送给我了就是我的。”
颇有点不肯撒手的意思,比不了楚欲平时无耻的样子,但也有几分相似了。
楚欲直拍了拍手掌:“你的,都是你的,谁敢抢萧庄主的东西。”
须臾。
他问:“父母兄弟,亲朋好友,萧庄主就没点想要的吗?”
萧白舒也看着荷花灯想了想自己身边的人,除了已故的母亲,其他都前程大好,康健平安,似乎什么也不缺。
然后他就难以忽视荷花灯的花瓣下,露出来的那半张清俊的脸。
·
萧白舒不好酒,若不是因为生意往来偶尔需要在席间往来几杯,他可以滴酒不沾。
但楚欲不一样,自从萧白舒松了他那瓶昆山凉玉装着的药酒,他时常见楚欲不离手,凉玉酒壶里也总是满的,日日相伴都没发现楚欲都是在哪去打的酒,就连神剑宫留宿两晚都能把人窖藏的好东西打满了酒壶才上路。
酒是个好东西,把酒言欢,借酒消愁,他看不出来楚欲有什么需要排遣的寂寞。
这个人四处留情,可以夜夜笙歌的性子,酒与他而言,大概都做了锦上添花的点缀。
于是这晚上,萧白舒也成了锦上添花的一份子。
两人在客栈的厢房里一杯接着一杯的饮下烈酒时,那盏亲手放下去的荷花灯扎扎实实地压在他的心口上,
他记得在河岸上,楚欲神态闲散地坐着,而他像那些虔诚许愿的有情人一样,也放了荷花灯。
楚欲还在一旁半是认真地问他:“许了什么愿?”
“这种事还要说出来?”萧白舒问。
“不说就不说吧,说出来就不灵了。”
“······你要是想听,我也可以告诉你。”
楚欲却没在追究下去,摆摆手:“说出来就不灵了,萧庄主还是别说了。”
······
萧白舒怀疑自己从那一刻就开始喝醉了,不然怎么会想要说出口。
还想让楚欲听见。
要是楚欲再问上一句,他就要说出来了。
他认认真真许下的愿,而且还想要能跟身边的人一起来还愿。
他想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下去。
一直到······日夜相伴。
这种感觉强烈到,他也想真真正正地大醉一场。
他没去问楚欲会不会有心愿,这样的事情,要情意相通,要两情相悦。
萧白舒从一开始明白事理,就只奉行以心换心这样的做法。
他已经忽视不了自己心里的荒谬念头,但是楚欲没有。
甚至可以明确到,若是能听到楚欲的目的和心愿,那么只会有一个,就是拿到洗髓易骨散。
偏偏这东西,他给不了。
头昏脑胀的时候,他隐隐约约地想,是不是真的不能给,他有那么一瞬间,是真的想要给他。
满足他。让他得偿所愿。
也明白给了他······
“反正洗髓易骨散我一天没到手,我就不会离开你半步,白云庄主就在我跟前,药方我迟早会到手。”
给了他,恐怕是从此江湖不见了。
萧白舒不停地喝了一杯又一杯,楚欲的脸都在他面前模糊起来。
心中轻轻暗想,楚欲得到药方离开,和最终发现药方其实根本不在他身上,哪一个的后果更不能收拾。
最后却发现,其实自己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哪一个都不是他所希望的。
如果没有那么多的生死相伴,他不会后知后觉已经陷得这么深。
等他察觉的时候,才明白什么也承担不了。
他打理白云山庄,能处理好官场商道和盘根错节的关系,如今不过是一个简简单单,只有两难的局面,他却进退都不得。
从小到大,他都那么听话,从来也没有撒过谎,只有过这一次,就让他不知所措。
让他得了报应。
楚欲骗了他,他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
干干净净。
没有谁碰过谁。
没有人心怀不轨。
有的只是顺便出手相救的侠义,清清楚楚地要拿药方的目的。
恶名远扬的盗中仙,江洋大盗,登徒浪子,其实三番两次救他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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