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时他来到纪若愚身边,也坐了下来,低声道:“节哀。”
哀?痛恨远在哀恸之上,他口中仍喃喃道:“毒妇、毒妇……”
“我看过了,她应当是自戕,用一把裁布的大剪子,一下扎进自己胸口,努,就这个位置。”
“长生比她走得晚一刻,不是她动的手。”石青山笃定道。
纪若愚一愣,“那他……”
“我想,恐怕……也是自己动的手。”
为什么?他在心底刚问了一遍,即刻有了答案:一定是祝韧兰把一切都告诉了他。
她趁他酒醉时潜进房中偷走孩子,带到纪长生面前,长生便不得不信了。
她故意的。
为什么?——一定是她原本的计划就是这样做。一段时日以来的种种表现皆是虚与委蛇。她从没放下过,她要报复他,她故意选在新婚洞房花烛夜,带走他唯一的儿子,她知道这比亲手杀了他更使他锥心刻骨。
好狠!好狠!
那这个孩子呢?她又对他做了什么?
纪若愚慌乱攥紧手里的襁褓,“孩子、孩子……”
石青山道:“给我看看。”
他把孩子小心翼翼递过去,石青山将孩子搁在自己膝上,毫不介怀身上、手上皆染上血色,掀开襁褓朝里头细细观视,又伸手轻轻触摸孩子脑后,旋即拧紧了眉。
纪若愚的心也随之提起。
石青山忖道:“脑后肿了个大包,有点出血了,想必是有人把他摔到了地上。”
“本来身子骨就弱,经这么一摔绊,只怕麻烦。”
纪若愚难以置信道:“这可是她的亲生骨肉!”
到底也没摔死,动手时女人多半还是心软了。这一判断石青山没有说出来。
“老石、老石,你一定要帮我,救救他,快,我只……不,纪家从此只有这么一个独苗了!”
石青山沉默片刻,才道:“村长放心,我自然会帮你。”
他撇头朝屋里示意,“这里面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纪若愚愈发六神无主,“这么大的事,哪里瞒得住?这么大的丑事……都怪那女人!我、我……怎么办?”
石青山淡淡道:“总算尸体还在,模样也周全。”
“你什么意思?”
“村长你有所不知,我们祖上这一脉不止货药、不止算命、不止跳大神,也做赶尸的行当。缝补尸体、驱役尸体,我在行。”
“你的意思是……”
石青山一颔首,“我能使屋里那两人天明时行动如活,只要不和外人近距离、长时间的接触,就可不露端倪。只是这事儿成与不成,还得看你的决心和胆子够不够大了。”
一想到要和两具死尸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免不了有相对的时候,即使其中一个是自己亲生儿子,纪若愚仍感到背上发毛,却于胆寒的战栗中一咬牙应下:“好。”
“可你说这种方法,岂是长久之计,又能维持多久?”
“这个嘛,只要你材料准备得充足,准备得够好,大半年都不成问题,”石青山嘿然一笑,眼底多了几分狡黠,“不过你知道的,我这些年都是为我们村发善心做的赔本买卖,手头可没几个钱。”
纪若愚明白他的意思。
“你要多少,说来便是。”
可石青山做这件事若只为钱,反而引起他的怀疑。
“除了这以外,你还要什么?”
“村长这是说的哪里话?”石青山撩起衣摆伸进去摸摸自己肚皮,又舔着牙根发出极响亮的啧声,“不过我跟你这么熟,几十年老相识了,彼此都知根知底,论起来和一般人是不一样……”
见他的言行,听他的说法,纪若愚心底又翻涌一股熟悉的厌憎,只按捺着半点不露,“石老弟说的不错。”
“那纪老哥,我可就不跟你客气了。”石青山一只手大喇喇搭上他肩头。
分明他今天一踏进纪家就没打算跟他客气,从前他都称纪若愚“您”,今天可一个字都没这么叫。
“我无非要做这几桩和你差不多的小事,养个女人、养个孩子。”
“接下来我会带一个女人回来,或许她还会有一个孩子,他们嘛……和一般人稍微有点不一样。你得给我个僻静的、安全的地方安置他们。对了,既然你知道了我是赶尸的,以后我时不时还会带一些尸体回来,也得一起妥善安置。至于我做什么,怎么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一点都不要管,村里的人全不要管。”
纪若愚听了这话侯了一刻,只是不满对方那副嚣张轻狂的模样有意晾着他,对他的要求打从一开始就没想拒绝、也不能拒绝,“我明白了。”
毕竟,那又关他什么事?
第40章
纪若愚对祝韧兰可谓恨之入骨, 即使她已经身死,对着那张脸仍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挫骨扬灰。是以他只容许祝韧兰以这种行尸走肉的形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存活了一个月, 一个月后他对外宣布了孩子的存在——是夫妻二人在成亲前珠胎暗结的成果。而后特意挑在某天天快亮的时候让石青山驱使她离开村子, 那会儿有几个上坡的人偶然见到她头也不回从村头走远的身影,后来祝韧兰抛夫弃子跟城里的野男人跑了的说法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他不可能让那个女人进纪家的祖坟,甚至难以容忍她继续踏足在这片从属于纪家的土地上, 更要她身后永远背负“淫/妇”的骂名做孤魂野鬼,让她的孩子知道也耻于有这样的母亲——这便是他唯一能回击予她的报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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