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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初逢少年时
那夜之后, 很长一段时间陆卓和裴翊都没有再说过话。
裴翊是着实没心情，再加上他确实不是爱说话的人，对于这位初相识的侠客，裴翊也没什么好奇心, 这几天他要么闭目养神, 要么低头沉思, 只在山洞里静静沉思着，许久不曾开口与陆卓说过话。
陆卓倒是爱玩爱闹的人, 但是见过这场战争的惨状后, 陆卓的心头就像是压了重重的石块，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更遑论说话。
两人便这样白日里在山洞里沉默相对，晚上……各忙各的事？
陆卓翻过他在树丛中寻到的又一个塞北军士兵的身体, 探过鼻息和脉搏，确认这士兵再无生命迹象后，陆卓伸手为他合上了双目。
裴翊竟是陆卓这些天遇上的唯一一个活人，不仅没死，还有余力搅风搅雨、作天作地。
想想这几天北蛮人在夜间新增的巡游士兵，和裴翊每日新增的伤痕, 陆卓都不知是该感慨裴翊的生命力顽强, 还是该感慨小小一个虎牢关真是不够裴翊作的。
陆卓知道裴翊这些时日在他离开山洞后，都会拿着那柄断裂的银枪离开山洞。
少年将自己隐藏在夜色中, 在虎牢关四处寻找着夜间巡游的北蛮士兵，在找到他们后便用手中的银枪开启一场血腥的屠杀。
陆卓有幸撞上过两回, 不过没有现身, 只是站在树后看着少年像豹子一样从树丛中跃出，毫不留情地出手割断猎物的咽喉。
平静的树林变身无间地狱只在片刻之间, 陆卓看着少年人的背影，像在看一头受伤反扑的猛兽。
看似凶猛剽悍，却也只这片刻的回光返照，再过不久他的伤口就会溃烂、腐臭。
这长久不能好的伤口会要了他的性命。
陆卓救不了他。
陆卓只救得了求生的人，救不了想死的人。
裴翊早当自己死在了战场上，此刻不过借着从阎王那里偷来的几日寿命，想要为死在战场上的塞北军兄弟们多杀几个北蛮士兵报仇。
比起这种不把自己的命当命的人，陆卓更愿意把心思放在那些愿意活着的人身上，他在战场上翻找着塞北军将士的尸体，期待能再从中挖出几个活人来。
也不知是否天意作弄，他千里迢迢赶来虎牢关，救下的居然只有一个附身于塞北军先锋官身上的魂魄。
陆卓陪在他那树丛中寻到的那具塞北军士兵尸体旁，静静地坐了片刻。
看来今夜也不会有什么收获，陆卓对着月亮叹息一声，起身正想往回走，刚刚抬步却听到远处有什么动静。
那动静极微，若不是陆卓身怀内力耳力超群，恐怕也难听到。
陆卓脚下顿了顿，转头向那处走去。那是一个土坡，四周长满了灌木和野草，倒是个藏身之所，陆卓心头一动当即加快脚步往土坡而去，到土坡近前时，他听见土坡下灌木掩盖之处有微弱的呼吸声。
陆卓忙把灌木拨开，这才见到里面躺了个浸在血泊里的塞北军士兵——盖因这虎牢关早在数日前就已经被鲜血浸透，是以陆卓竟没闻见这浓重的血腥味。
眼见那士兵只剩下最后一口气，陆卓忙半蹲到那士兵身旁，抬手凝聚内力为他护住心脉。
那士兵勉强抬起眼眸看着陆卓，断断续续开口问道：“你……不是……不是北蛮……北蛮人。”
陆卓点头：“我是大郑人，知道塞北军在虎牢关遭了伏击，特来相救。兄弟你再支撑片刻，我立即带你去安全的地方救治。”
陆卓现在只恨自己这趟出门匆忙，没将师父炼制的那些伤药都带在身上，他从前只当自己金刚不坏，即便受了伤也用不上那些药，哪想到会突然撞上这样惨烈的战事。
那士兵却知道自己已经回天乏术，虚弱地向陆卓摇了摇头，说道：“多谢……兄台……元帅……元帅……可安好……”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陆卓的袖子，向他问道。陆卓心知若让他知道穆元帅的队伍也已经全军覆没，只怕他死也不能安息，便扯谎安慰道：“穆元帅安好，元帅现在已经安全回到大郑。”
那士兵闻言大喜，双眸登时有了神采，张口对着天空吐出两个好字，身子忽然便有了力气。他用力抓住陆卓的手，瞪大双眼开口说道：“求兄台一件事。”
陆卓见此状知道他这是回光返照，现在要说的话恐怕就是他的临终遗言，忙说道：“你尽可开口，凡在我能力范围内，我必尽力为你办到。”
那士兵扯着嘴角笑了笑：“请兄台送我一程，让我去地下与我的兄弟们团聚！”
“什么！”陆卓吃惊，这些时日他未能救下的郑人士兵的面容一一在他眼前滑过，最后定格在裴翊那张尚嫌稚嫩却执意求死的脸上。
“我是来救人不是来杀人的。”陆卓慌张道，
那士兵却苦声哀求：“求兄台动手，莫让我死在北蛮脏狗的手中。”
“我……你们为什么……”
陆卓为难地看着那士兵，在他眼中裴翊的面容竟与这士兵重合，因为他们是那么像，决意求死，不肯苟活。
陆卓不懂为什么死亡在他们眼里是那样轻易的一件事，仿佛他们的生命毫无价值，生来便是为了去死一般。
但即便陆卓如何不懂，他还是禁不住一个将死之人的哀求。
利刃插入士兵的胸膛，陆卓用那士兵的刀送他与他的兄弟们团聚。
陆卓望着死在自己手中的士兵，一时竟有些恍惚，他杀的究竟是这素不相识的郑人士兵，还是他在战场上救下的裴翊？若有一日裴翊哀他动手，他会不会真的动手杀了那年轻的先锋官？
土坡上传来响动。陆卓抬头，视线恰好与出现在土坡上的裴翊相撞，他的手仍握在那把插在郑人士兵胸膛中的刀柄上。
这场景着实太令人误会了。
陆卓看见裴翊眸子骤然一紧，手中的断枪已经向自己而来。陆卓忙松开手站起身来：“我可以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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