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心跳有力,节奏分明,乔谨要收回手,路评章按着他没让他动:“我醉了吗?”
一旁宽敞的马路上偶尔经过飞速的汽车带起凉风,乔谨完全不在意。
他在树影下觉得很安全。
良久他终于顺着路评章说:“没有。”
路评章这才满意地松开他。
乔谨从衣服的口袋里拿出纸巾来擦街椅,擦干净后率先坐下去。
路评章看了一眼那斑驳的靠背,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坐下去。
乔谨抬手望着零星几颗的夜空,片刻之后轻轻道:“我能不能抽根烟。”
路评章很想说不能,但是此刻氛围良好,他难得的同意了乔谨罕见的要求。
乔谨从他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取了一根咬在嘴里,又问路评章要不要。
路评章没拒绝。
乔谨先给他点火,然后就着他猩红的烟头自己凑过去点。
他从来没在路评章眼前抽过烟。
但是看他抽烟的动作是那么的熟悉和流畅,就知道这绝不是第一次。
路评章察觉到自己不够了解他,或许,也确实管他管得有点太严格了。
乔谨靠回椅背上,朝着夜空吐出一口烟。
那一刻他自由随性的感觉攀至顶峰,跟市中心的办公大楼里坐在窗几明净下的乔总仿佛是正反两张皮。
路评章看着这一幕,想把他抓过来紧紧抱住。
乔谨拿开烟,弹了弹烟灰,在静谧中开口:“当初路柏杨在监护室里躺了几个月,你为什么不继续坚持下去,而是放弃了。”
路评章知道他和心理医生又见了一次面,但没料到他真的会开口问自己。
乔谨仍旧望着夜空,似乎正在寻找答案。路评章把他往自己这边带了带,依偎着取暖:“他很痛,坚持不下来了。”
乔谨吐出白烟,烟雾笼罩着他的眉梢,使他看上去有些哀愁了。
“我做不到。”他说,“那是我妈。”
路评章偏头看他,想揉开他眉心的痕迹:“你做不到的原因是你妈开不了口。如果她像路柏杨一样能说话,你就能知道,她的全部痛苦。”
“你当时痛吗?”乔谨问。
“痛。”路评章看着他迷茫而悲伤的眼神,感觉此刻也在痛。
他手里夹着烟,没往嘴里送,任由它在夜风中燃:“我现在时常会想,如果我当时狠一狠心,不去医院看他,听不到他哭喊求救的声音,看不到他撕心裂肺的痛苦,他是不是也能坚持下来。”
“你后悔吗?”
路评章想告诉他不后悔,但没办法欺骗他。
因为路评章可以不后悔,但柔软如乔谨,一定会后悔。
路评章告诉他:“后悔。”
乔谨不再抽烟,任由烟头冒着一缕白烟连续上升,像游荡的孤魂。
路评章紧紧搂着他的肩:“医生跟我说,不管我去不去看他,那些痛苦都是真实存在的。不能因为我们逃避,就当做不存在。”
乔谨靠在他肩上,闭上眼睛。
“她最后一次跟我说话,是在晚上。”他的声音有些哑,在寒冷的夜晚,把自己的心剖出来给人看,“大概十二点多,我接到她的电话,以为有人打错了。那个声音,我听不出来是她。”
乔谨停了停,继续说:“直到她叫我小谨,我才确定,那就是她。她一定很痛苦,她不停地叹气,还在哭。两分钟,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她就挂断了电话。”
他语气急起来,路评章轻轻拍他的背。
“当时我立刻给护工打电话,护工没有接。于是我跑去医院问,但是过了监护室的探视时间,只能等。”
路评章低声问:“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可以吗?”乔谨的语气有些迷惘,紧接着说,“我不知道。你很忙,可能会很烦。”
“我会忙,但是不会烦。”路评章说,“以后碰到这种没办法解决的事情,首先给我打电话。”
他交代完,还要确认:“记清楚了吗?”
乔谨安静了几秒钟,问他:“任何时间都可以吗?”
“对。”路评章道。
因着这几句插曲,乔谨的情绪稳定了一些。
他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轻轻地说:“我再次给护工打电话,护工接了,但是她没听见病房里面的动静,我妈已经睡着了。第二天,我们一起去查了监控,监控里显示我妈确实给我打了电话。挂断电话后,她拔掉了自己的氧气管。”
乔谨闭了闭眼睛,把最后一口烟递到嘴里。
路评章接过他手里的烟头,在地上碾灭火星,伸手把烟头弹进了椅子旁边空荡荡的垃圾桶里。
乔谨怔怔看着眼前的白烟消散,仿佛闻到了惨白一片的医院里的消毒水的味道:“我看着她在监控中拔掉氧气管,又自己戴了回去。又拔掉,又戴回去,来来回回,三次。”
路评章的手背湿了,乔谨的眼泪掉下来,越过冰冷的空气和即将消散的烟味,重重砸在了那上面。
路评章手背很痛,像被灼伤了。
“我想陪着她。”乔谨哑着嗓子,紧紧抵着路评章的肩窝,“可是医生说,频繁的探视,会感染。”
在无人的街道和静谧的路灯下,他放纵了自己的失态。
就如医生所言,成熟如乔谨,他根本不需要心理医生。
他只需要时间或者一场倾诉。
斑驳漆黑的树影落在他身上,跟不远处的暖黄色的明亮马路形成了鲜明对比。他在黑暗中倚靠着路评章,肩膀偶然起伏着,泄露出明显的哭腔:“我不想一个人。”
“不会一个人,”路评章紧紧搂着他,用侧脸挨着他的发顶,心比手背更痛,“不要怕。你不要怕,我一直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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