贠鼎一道:“我有些明白了,我去找叔公。”
这支队伍中有话语权的除了这唯一的医者外,最紧要的是那些老者,掌握着智慧与声望,还有遍布全村的子孙。
“去吧。”程锦朝挥挥手让他们散去,只剩少女霜云。
她往棚屋去走,霜云紧跟在后,程锦朝总是想起阿素,频频回头,少女霜云性子和她的名字一样,也和程锦朝外在的样子类似,沉默而坚定,少言寡语,说话总是正经的,此时也是抿着唇,像条甩不脱的小尾巴:“老师,怎么了?”
“我为你引见一个人。”程锦朝说。
霜云只是抬了抬眉,点点头,平静得仿佛程锦朝要带她吃饭。
“我之后很可能离开,但是这个人,是比我身家性命还要珍贵的。我若不在,你照顾她,她会教导你更多。”
霜云道:“那位阿阮姑娘吗?”
程锦朝:“嗯?”
霜云道:“我为那位秋娘换药时,听见她睡梦中哭喊,喊着阿阮,又说了些其他。”
“你信吗?”程锦朝眼含笑意。
霜云只是静默地抬头望了一眼:“即便我信,又如何。以我所见,那不过是凡人,即便有通天的神力,有慈悲的心肠,那又如何。世间的苦那么多,因妖族而四散漂流的人那么多,即便她是,她也不是神,总有力所不及的地方。我这样的人便是神也不会眷顾,不会看的。若神在北州,那我就在南州,神在人间,那我便在地狱。老师,你和秋娘一样信修真者吗?为何不是我去修真,我去把握自己命运呢?只求那有通天之能的人来解救自己,不是太过绝望了吗?”
程锦朝没有说话。
霜云平静地抿住唇,似乎知道自己说多了,但看程锦朝停下脚,仍然道:“我不会对秋娘说这样的话。我看得出她已经绝望得要生造个神出来了。”
程锦朝只是目光灼灼地凝望着霜云。
霜云道:“老师,神在心里。修真者只是修真者,我信你说的,她会教导我更多,她有意义有价值。仅此而已。我不是秋娘,不会听见哪位尊者的名号,就痛哭流涕,以为自己能得救。”
已经挑明了。
程锦朝忽然道:“你恨修真者?”
霜云:“并没有。”
“我记得你的父母也在妖族动乱中去世了。若那时有修真者来救人,你是否会改变看法?”
程锦朝靠近霜云,却只是平静地笑笑,歪过头想了想:“其实你说得对。可世间能修真的能有几人呢?”
霜云的眼眸都是冰霜一般,她只是冷漠,但对程锦朝这个老师有起码的尊敬,只是低下头:“是我说得不对。”
“是因为你很强。”
霜云冷笑:“我不会法术,我只会跟你学一点医术——”
“你的心很强,你有你的道心。但世间有强者,就有弱者。”程锦朝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只在前面加快脚步。
吞回的半句,她说给自己听。
她要找到自己的道,明尘尊者从前对她说,她太弱了,要她变强。
道模模糊糊,道明明灭灭,道在心中,道在身外。
怪不得就连明尘这样的人也会摇摆不定。
道心如皎月,洁净无瑕,常被黑雾遮掩,晦暗不明。
程锦朝有意无意地抚摸着耳朵。
共勉。
共勉……她幽幽地回想,感觉自己忽然靠近了明尘,肩并肩地走着。
明尘不是神。
她怅然若失,仿佛心里的花枯萎了一片。
在这片枯萎的血肉里,又繁茂地滋养出另一种复杂的感情。
矛盾又冒了出来,想杀掉明尘的心改头换面,变成了一种欲望。
她要跨越,赶超,胜过,征服明尘。
帐篷到了。
第53章 入世篇10
明尘并不在帐篷里头,她摸摸索索地把晾晒的衣服叠起来,各自分送回去。在路上撞到了狐狸和霜云。
霜云见过这位阿阮,看起来平平无奇,若不是程锦朝今日直接默认了这是那位明尘尊者,她甚至不会多打量半分。路上这位阿阮夹着根棍子,走得倒是很利索——如果不是刚刚一头撞到一根木头的话。
程锦朝对这位很是殷勤,霜云瞥见她的老师看见这瞎子就两眼反光,颇像是奸商看见了好哄的老太太一般,霜云面无表情,跟在她老师后头,凉凉地把眼神往阿阮身上扔,看见程锦朝接过衣裳,笑盈盈地问该送到哪家哪户,就一路跟着干活。
霜云也被连累抱着一堆再怎么洗都不大干净的衣裳尾随在后。
终于把些杂活做完,阿阮才抽出那根木棍拄好,摸索到牲口棚后头,随意摸了块砖就坐下了,用空洞的双眼往她俩这里看。
程锦朝略微弯着腰——也不知道老师为什么这样,在这个阿阮面前总是有意无意地低着头,话音是正经的,可霜云老觉得她身后有条无形的尾巴甩来甩去。
“阿——嗯,我来,我来给你介绍一个人,”程锦朝为难地开了个生硬的口,挥手把霜云抱在臂弯,比划着,好像对面的瞎子能看见霜云的臭脸似的,“这是霜云,今年十五,是灵州人,无父无母,这些日子跟着我学习医术。你……嗯,有什么事都可以找她帮你。”
霜云抿着唇,侧头看看程锦朝。程锦朝握在她肩头的手有些汗湿,颇为用力,不知道在紧张些什么。
对面那女子道:“好。比你年纪还要小。”
程锦朝道:“她做事稳妥,比我好太多了,若我不在,你只管找她,和我是一样的。”
对面点点头:“我知道了。”
时不时刮起一阵风,阿阮就扯起一块布拢着衣裳,看着瘦怯怯的,实在是令人想不出什么尊者的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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