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方鉴开的手指摸索到傅问渠的身后,扣紧了他的脊背,把这个拥抱加深了。
傅问渠虚张声势:“哎哟,勒死我了。”
方鉴开马上听话地松开,垂下脑袋,捉住傅问渠没抱住它的那只手,细细描摹着他的掌纹。
傅问渠笑:“捣乱是吧?”
方鉴开实在是分不清玩笑和实话的界限。
傅问渠不允许它玩他的手,它就不玩。
它把双手攥住的那只手摊平,抵上了自己的胸口,小声念叨:“咚、咚、咚。”
方鉴开没有心跳,对傅问渠的心跳无以为报。
他只能笨拙地用口技仿真着心跳的节拍。
傅问渠笑了,像是抱着一只很乖、很柔软的玩偶娃娃,安然进入了梦乡。
但傅问渠自己很清楚,他怀里拥抱着的不是玩偶,是一个有温度、会呼吸的小方。
……
傅问渠说报仇,那就是不死不休。
一个合格的杀手,身旁就该只有活人和死人,是绝对的泾渭分明,不存在任何中间态。
他花了三个月时间,耐心追踪那个弄伤了方鉴开的同行。
在没有任务的日子里,傅问渠追逐着对方的脚步,当他感受到死亡的威胁后,又飘飘然地抽身而退。
猫捉老鼠似的玩了他三个月,对方终于不堪忍受,抱着鱼死网破的念头,一脸肃杀地来到了傅问渠面前。
当然,鱼死是他,网破的也绝不会是傅问渠。
他和傅问渠的正面对决,甚至没有走过十步。
傅问渠单手执刀,一个漂亮的转刀,就割断了他的咽喉。
杀完人后的傅问渠洗干净了手,提着一扎热腾腾、新出炉的鸡蛋糕,挺高兴地返回了宾馆。
方鉴开照例在打扫房间。
茕茕的一个人,握着一把扫帚,以搞科研的态度,要给傅问渠弄出一个完美无瑕的小家庭来。
见到此情此景,傅问渠没有多说什么,大步流星走上去,抱了方鉴开一个满怀。
小方高,却也瘦,能够被他轻轻松松地纳入怀抱。
方鉴开不知道这个拥抱从何而来。但对于傅问渠给予它的一切,它毫不挑拣,照单全收。
傅问渠贴在它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方鉴开只感到了微小的气流拂过它的耳朵尖,下意识地一动,像只小狗。
傅问渠觉得很有趣,松开方鉴开后,又没忍住,伸手逗弄了一下它的耳朵尖。
方鉴开问他:“你说了什么?”
傅问渠面对着他的小方,清清楚楚、字正腔圆地说:“明天你的听力就回来啦!高不高兴?”
方鉴开“啊”了一声:“这么快?”
傅问渠挑眉:“都三个月了。我还嫌慢呢。”
方鉴开低下头,又成了腼腆寡言的小方。
片刻后,它又抬起头来:“对不起。”
傅问渠觉得他这一声歉道得挺没来由:“怎么了?”
方鉴开盯着他的嘴唇,一字一顿道:“我其实不想修好耳朵。”
傅问渠觉得他今夜奇怪,每一句话都透着奇:“为什么?”
“我一直不大敢看你的脸。没了耳朵,我就能一直正大光明地看着你的脸,看你说什么,看你说话的表情,猜你的想法。可你的话,我总会听漏很多,就像刚才那个样子。”
方鉴开发完这一篇长篇大论,用手掌摁住自己的胸口,认真道:“这是我的错。我需要听到更多。我需要你……不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自己跟自己说话。”
这话可是够甜的。
他带着笑意,把他的小方一把托举起来:“怕什么?看,大方地看!我不收钱,让你看个够!”
……
方鉴开的听力失而复得。
为了庆贺,傅问渠带方鉴开去下馆子,但又忍不住使坏,故意给它点了一桌子辣菜。
他知道方鉴开对他是来者不拒,也知道它的唇部神经格外的丰富敏感。
果然,半个小时后,他收获了一个嘴唇辣得红彤彤的小方。
方鉴开也不生气,只是无奈地指着嘴唇:“疼。”
傅问渠想笑,可望向方鉴开的每一眼都控制不住地带上了力度,想要看得更深、更远。
他抿了一口酒,让冷酒平复了他的欲望。
傅问渠微笑着想,疯了,喝多了。
一饭结束,傅问渠攥着方鉴开的手腕,要带他离开,照例是笑颜笑语,照例是逗出了方鉴开的笑意。
在傅问渠胡说八道时,方鉴开的耳朵动了动,又动了动。
新款的语音传感器,是挺敏锐,也好用。
……因为方鉴开清晰地听到,在人潮之间,有人拉动枪栓的声音。
傅问渠却比他更灵活。
他并没有灵敏的耳朵,拥有的是可怕到准确的第六感。
傅问渠知道自己的仇家很多。
尤其是最近,他接的活越来越多,连傅问渠自己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报仇雪恨一样地干活,挣得没边没沿,什么危险的人物都敢上去碰一碰。
他只知道,他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然后买一间隐蔽的大房子,要有很大的院子。
房子是让小方打扫的。院子是给小方放风的。
方鉴开总要出门。
有时候,傅问渠看着它坐在四四方方的窗边,像一只小鸟一样呆呆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心里会一阵阵地发紧。
——那是他的小方,不是犯人。
即使仿生人根本不会产生“无聊”这样的情绪,傅问渠自己看着就不舒服。
傅问渠想像中的那个“家”,实际上和他自己没什么关系。
那是单纯为方鉴开创造的,属于它的新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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