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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雪时晴(近代现代)——纯白阴影

时间:2023-03-10 19:48:37  作者:纯白阴影
  并非只有孩子的母亲找程约翰,有几次是父亲,从言行举止来看,都是国内非富即贵的人物。
  程约翰面对男人和女人明显不同,正襟危坐,近乎端庄。他擎着红酒杯,冷冷地想,谈完正事,他会被男人们带去哪些肮脏的地方?公共厕所,电车的最后一排座位,或是深夜街头的垃圾桶旁。
  他又去了卫生间。出来洗手时,程约翰推门进来,他大概又谈定了一桩买卖,浑身散发着松弛的快乐。
  他拧开水龙头,慢慢冲刷手指,用眼角余光看程约翰,难掩心头恨意,他凭什么快乐,他就该被人揪着头发,撞到墙上去,一下一下被砸得鼻青脸肿,一下一下被占有。
  程约翰过来洗手,他转过头,猝不及防地用胳膊肘锁住程约翰的脖颈,把他顶到墙上。
  程约翰比他高出一个头,轻而易举拿开他的手,他暴怒,掐住程约翰的脖子问:“他们给你多少钱?”
  程约翰一愣,他扼住程约翰的手腕,一如幻想的那样,把程约翰的脸砸向墙壁,当鲜血从额头流向那双黑眼睛,程约翰反手制住了他。
  “你一直想要我,是不是?”程约翰粗暴对他,他死死抠着墙皮,不让自己叫喊。漫长的痛楚后是极致的愉悦,他又回到15岁时的风浪里,在晕眩中咬紧牙。
  镜子里,是他泪流满面的脸,额角和颧骨处是撞击到墙上留下的血痕。程约翰在他耳边恨声问:“满意吗?你认为我值多少钱?”
  他踩碎摔在地上的眼镜,仰起头,给了程约翰一个带血的吻:“你只能是我的。”
  他用言语冒犯了程约翰,程约翰用行动反击了他。在程约翰之前,他没跟哪个男人走到这一步,但人经常会屈服于欲望。
  程约翰是前马术运动员,从事的职业有个曼妙的名字:盛装舞步,27岁时因伤病退役。他托人弄到程约翰在赛场上的录影带观看,优雅的马背绅士如今混在富人堆里讨口饭吃,赚点钱便去买好烟好酒,有一日便享乐一日,他着迷于这种落魄贵族般的作派。
  他滋生过“长久”的念头,有天拿回一大摞资料,想送程约翰去读一门学科,程约翰看都不看:“我目不识丁,别难为我。”
  他说:“我是为你的未来着想。”
  程约翰问:“你想过我们之间的未来吗?”
  他点头,程约翰很无谓地笑一笑:“你从不让我从正面干你,你在想着谁?”
  他怔住,程约翰摁灭了烟,拿过他手上的冰水,喝了几大口:“你最好放弃把我改造成别人。”
  人海之中初初相遇,他被程约翰吸引,后来才知道,此人身怀利刃,不经意地一划,就让他痛彻心扉。
  那一晚,程约翰叼着烟走了:“我的讨厌劲儿也是我的一部分,要么接受,要么走。”
  有些事是不能被拆穿的,拆穿了,便有了争执。有一日,他瞥见程约翰的领口下有红痕,他发怒,程约翰打开他的手:“我只想要个玩伴。”
  程约翰厌恶被束缚,他容忍了。但没多久后,他发觉程约翰跟女人来往。长谈后,他选择分开,程约翰搬出他的住处,潦草地亲了亲他:“阿辰,去找他吧。”
  多年后的春节,他回到剑桥。熟悉的风景历历,但春雨中已不见旧时人。英国的华人圈子不大,这些年来,他总能轻易听闻故人音讯,程约翰始终在欧美游荡,始终窘困,始终醉生梦死,始终只跟人做一对有今朝没明日的玩伴。
  差不多是两年前,他飞来伦敦竞拍一件马远的画作。得手后,他和叶之南去餐厅庆祝,刚走进旋转门,程约翰和一个异国女郎向外走,四目相对,程约翰笑道:“祝贺你。”
  没头没尾的三个字,说完就离去。叶之南以为是程约翰在拍卖场上的熟人,祝贺他拍得心头好,他忍着隐隐作痛的牙根想,只打了个照面,程约翰就猜出叶之南是谁,然而这一生,他可能都当不起这一声祝贺。
  从未如愿以偿,他让自己安于老友的身份,但有朝一日,命运让他和叶之南决裂。
  他坐在从前饮过酒的窗边,拨通程约翰的电话。当年离开英国,程约翰送他到机场,飞机上,邻座的妇人是教徒,《圣经》翻开的那一页,是《约翰福音》。
  初相遇交换姓名,程约翰说:“我的母亲说,约翰是神的使徒。”
  三万英尺的高空,他想起程约翰,他真正意义上的初恋情人,心如刀割。入夜,妇人默然读经,他在心里跟她唱和:“有一个人,是从神那里差来的,名叫约翰。”
  这一次,神的使徒不肯前来,他说:“等你不把我当赝品,再来找我。”
  他退掉酒店,重游北部的约克郡,《呼啸山庄》的故事发生地。16岁留学英国,他对母亲说是随大流,实则因为这个故事,被放弃的希刺克厉夫愤而出走,数年后锦衣归来,展开狂风暴雨般的复仇。
  第一次和程约翰分手后,他前往约克郡散心,入住一栋老庄园,在风雨夜睡得沉醉。退房时,休息区有个东方男子在看书,穿着黑风衣,眉目英俊,一只布面行李箱搁在脚边,他收回目光,对服务生说:“我再住几天。”
  男子戴了婚戒,但一块名表就能让他收起它。滂沱的雨声中,他叹息着想,原来,在价码面前,道德不值一提。
  总有一天,他会去找那个人。回校后,他申请换专业。学文学或艺术,都只会让他成为一个精致的纨绔,但学金融投资,才能让他有机会对所有人开出无法拒绝的价钱。
  母亲特地来英国劝他:“你得学会适时隐藏野心。”
  他拈起父亲给的银行卡说:“等我三十岁,还靠这点零花钱生活吗?”
  父亲有父亲的体面,给的不是小钱,但大房怎会相信他甘心当个废物?他做任何事,都会被他们当成韬光养晦,不如放手一搏。他说服了母亲:“爹地的生意做得大,将来他老了,大房的人照看不过来,我们早做准备,他才会考虑我们。”
  在剑桥读完金融,他回香港创办飞晨资本,一年后进军云州。他雄心万丈,但父兄和秦望联手,打得他几无立锥之地。他把玩着手机想,秦望之子秦峥是一枚绝佳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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