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萧寻章知道,大概会不高兴吧,谢怀御心想。
他垂眸看着灯笼,对杨观说:“做什么不让下人提着?”
杨观说:“从前在宫中做习惯了,小谢大人可是觉得灯光太亮了?”说着,就要去拨弄上面的灯盘。
谢怀御未置可否,待他自己调完了,便转过身继续向前走着。
他说:“你既是服侍过贵人的,那程孟维的问题,怎么还看不出来呢?”
“这会儿是瞧出来了,开宴时那程孟维的衣衫上绣的还是含苞待放,半途离席更了衣回来,便已是娇艳欲滴了,只是不知后头还有没有月坠花折?”这话听着像在讥诮,只是杨观语气平平的,让谢怀御几乎以为是错觉。
“残花败柳不吉利,他们大抵是不会纹的。”谢怀御说:“只是你还漏了一条,含苞待放前须得枝头吐蕊呢。”
杨观回忆道:“那想是赴宴之前穿的了,今日已过了,不知下次要到何时才能证实。”
“不,”谢怀御成竹在胸,说:“我们已见过了?”
“何时?”杨观能肯定今日谢怀御未曾独自离开,那便只有——“午间?”
“正是午间。”谢怀御肯定道。
“可他穿的是官服。”杨观有些不太确定了。
“像官服。”谢怀御说:“想来你是在宫中什么稀奇的料子都见多了,故而见了他那身也只道平常。制造局年年从官服上捞不少油水,又是惯会拜高踩低的,想也知道送来这种地方的料子只有一个标准——能穿就行。”
“而他那衣物色泽比诸多低品京官的都要更有华彩,多半是自己另择了料子,仿着官服的制式做的。后两件是明晃晃的刺绣,而这一件的吐蕊,是潜藏的暗纹。因午时我同他离得近,便瞧得清楚。”
杨观明了了,说:“想来这紫袍原先做时便做了一式三份的,专为这种日子备着。”
谢怀御说:“你竟不觉得奇怪。”
杨观露出一个深谙此道的笑意,说:“这有什么奇怪?宫中日日喊着国库亏空,要太妃娘娘们为人表率,月例银子是一降再降,克扣到后来,有些娘娘得亲自做些缝补才可艰难度日,有些娘娘照样美馔珍馐不断。各人有各人的手段罢了。”
谢怀御望向莲池的方向,叹道:“他远在滇远,却对郑都贵人们的排场一清二楚,连江南的堆花也被他请了来,这手段未免也太大了。”
杨观笑而不语,一路送谢怀御至其房门口,临行分别时对他说:“小谢大人方才在席上学摄政王也像个□□成,想来手段也不会小。”话毕,颔首阖上门,离开了。
萧寻章啊,谢怀御躺在床上,愣愣地出着神,你在做什么呢?
谢怀御离开都城这几日,皇宫中新来了个小姑娘。
明理堂内,小姑娘年不满九岁,怯怯地畏在太后身边,喊:“姑母。”
萧寻章饶有兴趣地坐在一边,等盛知锦显露意图。
盛知锦拍拍这个纤细的小姑娘,教她从萧寻章起依次叫起:“这是你摄政王皇叔。”
盛幼敏眼里汪着一潭水,小声喊:“皇叔好。”
“柳太傅,叫先生吧。”
“先生好。”
“这是你柳扶因哥哥。”
“扶因哥哥好。”
......
叫了一圈,人都认完了。柳扶因恰到好处地起身,说:“幼敏妹妹,我带你出去玩吧。”
盛幼敏不敢动,望向了太后。
盛知锦点头,说:“去吧。”
两个孩子这才离开,殿内又只剩下了无生趣的大人了。
近来无甚大事,再有暑热难耐,众人草草议完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事,陆陆续续散去了。柳名宗站在明理堂外,等柳扶因出来。
萧寻章走过去,问候道:“柳太傅。”
柳名宗还了礼,问:“何事?”
这是连寒暄都剩了呀,萧寻章心想。他说:“不过是有些好奇,太后是从何处寻来这么小的侄女?”
也不是什么机密,柳名宗便直接告诉他了:“她与太后的关系绕了十万八千里,与先前朝上跳出来与你叫板的那位盛大人倒还近些,却也不是他亲女,听闻自小养在经昌府的盛氏本家,只是记在了他名下。”
“这么说来,是生母不详喽?”萧寻章揶揄道:“怎么就肯定不是亲女呢?”
“若要是亲女,再不疼也不至于九岁了才接进郑都来,只见过一面便送进宫,等个生死未卜的前程。”柳名宗对这做法颇为不屑,说:“更何况,你瞧盛大人是能生出这副样貌来的人吗?”
萧寻章实在不愿往这一层想,真要如此,也太可怜了。然而柳太傅既如此说了,想必就是十之八九了,他叹道:“才九岁,也太早了。”
“小皇帝才六岁呢,要到帝后大婚的年纪,少说得先等上个十年。”柳名宗不好说太后的不是,只能说:“这寡母幼子,没个依傍,母亲总是操心得太早。”
远远地瞧见柳扶因与盛幼敏告别了,萧寻章也向柳名宗拱手别过了。
回府路上,萧寻章想起了六年前,被他的人接去江南宅邸的谢怀御,他想:你那时也这么小啊。
没事的,萧寻章又想,我不会让你在滇远路孤身一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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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李白《月下独酌四首·其一》。
第21章 软剑
还是认床,谢怀御原当是今日事多,故而有些不安,躺在床上硬逼着自己回顾了整日行事,确认了无甚纰漏,心是放下了,然而脑子清醒得能半夜去搜查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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