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啊小谢大人。”萧寻章笑起来,足尖下移,说:“也是个贪官苗子。”
谢怀御握着萧寻章的脚踝,说:“义父,赏不赏我?”
萧寻章卸了力,整个人只靠谢怀御撑着,伏在他肩上吐气如兰,说:“赏!”
翌日清早,萧寻章难得犯了懒,窝在床上不肯起来。谢怀御本想自己悄悄回房,见状,心一横,干脆又躺了下来。
“你在滇远路立了功,我已遣人调你回枢密院了。”萧寻章翻过身,背对着他,这会儿嗓子哑得不像话,几乎都是在用气声,说:“那三家人犯皆已下狱了,托你的福,枢密院接手得顺利,不日就能审出结果。”
“义父,”谢怀御委屈地蹭过去,说:“你都不叫我。”
“得寸进尺,”萧寻章嘴上这么说,却没有挣开他,任由谢怀御抱着,说:“要我叫你什么?小谢大人?”
谢怀御把头埋在萧寻章肩颈,说:“叫我名字。”
“怀御。”萧寻章说。
“嗯。”
“怀御。”萧寻章又喊了一遍。
“我在。”
“我爱你。”萧寻章轻声道。
谢怀御不吭声了,良久,萧寻章感到几滴温热的液体滑过他的颈侧,谢怀御声音闷闷的,说:“我也爱你。”
萧寻章说得没错,枢密院不仅接手得顺利,审讯起来也很顺利,除了要防备虎视眈眈的皇城司意图插手外,几乎没有阻力地审出了结果。
萧寻章看着送来的状子,屈指在上弹了弹,语调淡淡的,说了句“禄蠹”。
谢怀御问:“怎么?”
萧寻章将纸页递过去,说:“你自己看吧。”
谢怀御不看,把状子摁在了桌案上,说:“还是义父告诉我吧。”
小孩子粘人得没边,萧寻章轻笑,问他:“你还记得度支司元和二年时换了批架子吗?”
“记得,”谢怀御说:“钱是从滇远路来的。”
“不错,”萧寻章点头,又问:“那日你从万氏商铺搜出了两本账册,一本是连着山匪的,另一本连着谁,不妨猜猜看?”
谢怀御明面上只呈了那本勾结山匪的罪证上去,另一份他自己也曾翻阅过,上头都是些花名,他猜不出是谁,便交给了萧寻章去处理,看来是有结论了。
谢怀御说:“这我哪里猜得到?义父还是直说了吧。”
萧寻章吐出三个字“盐铁司”。
盐铁司?!掌管矿冶军器的盐铁司?!
内鬼不止在边陲,竟已到了大郑内部!
怪道谢怀御能从万氏商铺的杂物堆下翻出一把上好的软剑,怪道山中匪徒个个兵戈坚韧,原是如此,盐铁司出去的刀枪剑戟,哪个不是精工细作上上乘!
萧寻章继续道:“这本账册,也起始于元和二年。”
谢怀御眯起眼睛,说:“看来他们都在元和二年发了笔横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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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老将
“元和二年,”萧寻章重复道:“是滇远路第一次请求朝廷赈济的年份。”
谢怀御有点乱,晃了晃脑袋,说:“开了先例的年份,涝灾定然是真的。他们从灾银中看到了机会,那一定也趁机开出了许多口子,那就是之后可趁的漏洞。”
谢怀御问:“这些钱是哪来的?”
“不是早告诉你了?卖官鬻爵。”萧寻章敛了调笑的神色,语带愠怒之意,说:“一场涝灾,让他们足发了五年横财。”
元和元年,萧寻章初临摄政位,权柄尚不稳固,各路世家虎狼环伺,亟待重振皇威,将那些逾矩的野心都打压下去。皇权在交接时最为薄弱,却也最适宜拔除累朝痼疾。
于是,庶妃庙是萧寻章在元和元年给大郑朝立的第一条规矩。
被他发落回原籍的第一批官员中,滇远路的占比已然不小了,虽都是些不值得放在心上的小鱼小虾,却意外地擅长经营人际,远在边陲,依然能拐上九曲十八弯,与郑都中的高位搭上关系。
蠹虫暂缓眠,待时重入林。寄禄官们回了本家磋磨两年,终于在元和二年重新寻得了可趁之机。
元和二年,淫雨霏霏。一向闷声不响的滇远路连发三道折子入都,赈灾一事刻不容缓。
在萧寻章未曾察觉的地方,另一笔交易在暗中达成了。
不日,无数异客涌入滇远路,带来了堆山填海的雪花银。
很快,程、祁、裴三家便出手巨资,将灾民田产尽数侵吞,美其名曰愿散家财,为百姓纾解一时燃眉之急。
可卖得实在太贱了。生民仍饥馁,无田以为继。于是只得四处出卖并不富余的力气,暂缓腹中饥饿。
他们也不曾料到,收下了自己力气的善人,胸膛中却长得一副蛇蝎心肠。彼时仍对未来满怀憧憬的眼神,逐渐在曾属于自己的土地上变得麻木混沌,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埋葬了自己的灵魂。
而来到滇远路的外来客,却很快获得了新生。他们得到了滇远路的户籍,有的还能挑选到一个自己喜欢的新名字。他们凭靠着无牵无挂的新身份闯荡,入伍或为官,一步一步见到了更高处的天地。
滇远路也藉由他们,从未被郑都遗忘。
上千万两雪花银又入了郑都,太后的金花银满溢出来,回流去了盛家。
覆着黑布进京的车马,又趁着夜色悄然离去。度支司的库房开了又阖,账册增删几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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