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松在一旁看着栗延臻将方棠半截白玉似的手臂剥出衣袖,忽然觉得自己继续留在这里不太合适,便道:“少将军,奴婢到栗夫人车上去了。”
“去吧。”栗延臻头也不抬,应道。
等婵松走了,栗延臻脱掉自己的斗篷给方棠裹上,将他整个人圈进怀里,隔着厚重的衣物都能觉出怀中人浑身源源不断散发出的烫来。
栗延臻抱着方棠掀开帘子,冷脸对闻修宁道:“去问问,少夫人为何忧思。”
闻修宁得令策马走了,栗延臻将帘子合上,低头以脸颊贴上方棠烧热的脸,打算要把人捂一捂发汗。
方棠在昏睡中也无比难受,呼吸急促,喘着想要挣脱。他睁不开眼,只觉得自己犹如置身铜炉油锅,浑身都在冒火,喉咙中也干渴至极,想要寻一丝甘冽润喉,能感受到的却只有无边的灼热。
“水……水……”
栗延臻听他说要喝水,立刻拿了一旁的水囊要往他口里灌,灌一半吐一半,根本喝不进多少。
这是发热里最可怕的情况,喝不进水,整个人如同干裂的沙漠般慢慢被烤干,即将面临的只有枯竭与死亡。
“听话,张嘴。”栗延臻拍拍他的脸,“方棠,方棠……”
方棠几乎是下意识地紧闭牙关,半点反应也无。
栗延臻毫不迟疑,咬着囊口含进去些水,接着以舌尖一点点濡湿方棠的嘴唇,一手轻捏他下巴,锲而不舍地向他齿间传递着水源。
他就这么断断续续地喂了半袋清水,等方棠脸色好些了,嘴唇也不像之前干裂,他才放下水囊,静悄悄盯着方棠的脸。
方棠为何忽然忧思致病,他不清楚,只是这两日他每每去方棠的芳尘凝榭,对方总是在醉酒而眠。而他又总是被栗苍急召去商谈军务,能与方棠对坐相谈的机会少之又少,眨眼便要回程。
那页残诗他反复读过许多遍,并未悟出其中玄机,只当方棠是随手写就,就像两人第一次见面那样。
栗延臻沉默着抬起手指,抹掉方棠嘴角的水渍,张了张口。
“小探花,你……”他轻轻问,“为何忧思?”
第17章 真心
方棠梦中有着很大的月亮,鹅毛般的雪,以及一望无际的寂静湖面。
他站在湖边,看到对岸渺茫的光影,那是他够不到的地方,自己被隔绝在无边的寂静之中,身后黑洞洞的松林如猛兽的巨口,像是要以沉默的孤独将他吞噬。
飞雪遮住了圆月,方棠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
他醒过来了,睁眼茫然地望着头顶。
这是在他自己的房中,他在栗府的住所,一切布置皆如往常,连房中的沉水香气味也丝毫未变。
方棠感觉有人在握着自己的手,他扭头一看,就看到了倚靠在他床边闭目养神的栗延臻。
“栗……”
他开口,才意识到自己的嗓子已经哑得不成样子,只叫了一个字,就再也发不出声响。
然而栗延臻还是被他喊醒了,慢慢睁开眼睛,一双淡漠的瑞凤眼先是垂下来,带着几分急切的神色看向他,接着便是问他:“醒了?要不要喝水?”
方棠没有说喝还是不喝,只是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等着给你喂药。”栗延臻不紧不慢道,“御医说按方服药十日可好,今日是第十日傍晚了,我还想着若是吃了这最后一服药还不好,就进宫去砸了御医局。”
方棠咂了咂嘴,只觉得满口的清苦:“这几天的药都是你喂我吃的?”
栗延臻点头:“你不肯张嘴,我都是自己先喝一口,然后渡给你,这样你才肯乖乖张嘴。”
原本他只是和从前一样出言逗弄方棠,然后欣赏对方脸红的样子,没想到这次方棠非但没有脸红成柿子,反而静静盯了他许久,整个人缩在被子里,似乎是很哀怨地望着他。
“怎么了?”栗延臻觉得不对劲,立刻问道。
方棠不说话,只是翻了个身,另一只手也忽然抓住了栗延臻,然后埋下头,一动不动。
“是不舒服,还是要吃东西?”栗延臻俯身将他半圈在怀里,贴耳问道,“你烧好像退了,我去叫御医来给你诊脉。”
“不去。”方棠闷闷道,“……不要去。”
栗延臻心中似乎有什么地方软下了一个坑,总觉得这光景于己不利,让他一时有些血冲上头。不过方棠大病初愈,孰轻孰重他还是拎得清的,此时不是随心所欲的当口,他还是得叫御医。
于是栗延臻让闻修宁进来,嘱咐他去宫里请御医来,还要上回那三个,不准换旁人。
那三位老朽正惴惴不安地提着脑袋在御医局等栗延臻的信儿呢,今日是第十日,他们早就听栗府放出狠话,若是方棠的病到了第十日还没有好转,就不要怪栗氏一族不客气。
“要御医局给我陪葬么?”方棠捏着栗延臻的掌心,轻声问,“前朝昏君佞臣都是这么说的。”
栗延臻揉了揉他耳朵上的软肉,“我吓唬他们的,这群矫情惯了的医官不敲打敲打,大概是还会尸位素餐下去。”
“你守了几天了?”方棠又问。
栗延臻想了想:“今天才陪了半日,刚从军中整兵回来。”
方棠这一病,脾气和傲骨都软了三分,此时一刻也不撒手地拽着栗延臻,无异于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我要吃银丝面。”方棠说,“要两个蛋,软一些的。”
“好。”栗延臻拍拍他的手,“还想吃什么?”
方棠思索了一会儿,说:“烤鸡。”
栗延臻点点头,就要站起来:“我去给你弄,你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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