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松声觉得林霰就跟印在他眼睛里似的,不管吴伯说了多少句,扯出多远,他睁眼闭眼,眼前全是林霰。
“早知当年应该多给你定几门娃娃亲,也省的你孤家寡人,一剩就剩到现在。”
“我怎么就剩了……”霍松声被老头整无语了,“而且娃娃亲有多不靠谱,你不知道吗。”
吴伯觑着霍松声的脸色,他不久前才说错话,不敢多言,此刻看霍松声神情自然,好像又不在意了,便提起来逗霍松声开心。
“当年确实闹了个大乌龙。”吴伯笑得憨态可掬,“戚夫人当年那肚子,宫里的御医见了都说是怀了个姑娘,谁知亲定完了,名字也起好了,最后来了个公子。”
说着,吴伯又摇摇头:“不过你们俩从小打到大,若二公子是个姑娘,你更要挨欺负。”
老头儿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这些鲜活存在过的往事,终究只是记忆中一抹退了色的尘埃,提起来总是伤感更多。
吴伯讲不动了:“算了算了,不提了。小侯爷,明日就是观星日,皇上今夜便会出宫前往司南鉴,子时一过,观星祈福。你身上禁令未解,还有伤在身,就别去凑热闹了。”
霍松声调整一下姿势:“那可不行,皇上口谕在前,我就是爬也要爬过去。”
司南鉴长河长明,这大好的机会,霍松声说什么都要见上一面,亲眼看看他是真神仙,还是在弄虚作怪。
夜幕降临。
白日有太阳,晚间有小星。
霍松声洗漱一番,后背撒了一层镇痛的药粉,换上藏色朝服,乘着骄撵入宫。
此时长陵城中张灯结彩,街市人群来往络绎不绝,皆是在等观星日的到来。
宫里更是不得了,自午门开始便点着五色灯笼,整座皇城挂满了七彩经幡。宫中官员,一律朝服出席,按官阶列队站好,等待皇上搭上龙轿才能走动。
私家的骄撵不能进入午门,霍松声忍痛步行入宫。
宸王快步走来,一掌拍在霍松声后肩上,差点没把他拍趴下:“松声,听闻你昨日才被父皇杖责,还以为今天见不到你了。”
霍松声脸色虚白,咬着牙笑了一声:“表哥哪里的话,观星这么重要的日子,我在漠北便算了,如今我人都在长陵城,怎么可能不来。”
“也对,这是你第一次参加祈福大典吧?”赵珩说道,“这典礼要从子时办到明天晚上,你若是撑不住就说,我给你请医官。”
霍松声皮笑肉不笑道:“多谢表哥。”
二人假意寒暄着,忽闻一缕幽香,几个太监抬着一顶花轿,落于广垣宫前,长陵大公主赵安邈一身环佩珠玉从轿中走出。
赵安邈容颜艳丽,虽不及当年赵韵书大历第一美人的风采,可也是大历数一数二的佳人。
她一身鹅黄色纱裙,头顶珠翠,额间勾着花钿,一颦一簇美的惊心动魄。
赵安邈来到人前,过路官员纷纷跪下行礼,对宸王都没有此等礼数。
“皇兄。”赵安邈歪头浅笑,目光落到霍松声身上,“松声表兄也来了。”
霍松声拱了下手算是拜见:“表兄今日身体不适,就不行那些虚礼了。”
“一家人行什么礼,表兄能来观星,安邈很是高兴。”
言谈间一副皇城主人的架势,宫里任何人等不得乘私轿,可赵安邈却大摇大摆被抬了进来,由此可见其权势滔天。
赵安邈笑说:“不过表兄,听闻你府上最近来了一位客人,是新认识的朋友吗。”
霍松声嘴角一扯,说道:“是,回长陵路上认识的,我与他十分投机,便邀请他来府上做客。”
“哦。”赵安邈拨弄鬓发上的珠花,暗示道,“来路不明的人表兄还是不要随意领入府了,万一招惹上什么麻烦,连累表兄可不好了。”
赵安邈说完便踏着碎步走了,身后跟着两个提裙的小太监。
赵珩偏过头:“松声,那人还在你府上没走?”
“走了啊,人家来长陵有正事的,总在我那待着像什么样。”
“安邈话不中听,但说的没错。”赵珩说,“来路不明的人少接触为妙。”
霍松声笑了笑:“同样的话也送给表哥,不该妄想的人,不要妄想。”
赵珩周身一僵。
就在此时,赵渊身披龙袍自广垣宫中走出,一眼看见了站在前面的霍松声。
赵渊眉头一紧,底下百十号官员候着,他没说什么斥责的话,冷冷看了霍松声一眼便上了龙轿。
礼部在前面开路,皇帝难得出宫一趟,随行的侍卫就有几百人。
霍松声出了宫门后也乘上骄撵,进去就趴那儿了,动也不动。
司南鉴建在长陵西南角丘山之上,地势高耸,从宫里过去,少说要两个时辰。
皇家列队出行,此去丘山的必经之路几乎全部清空,道路两旁重兵把守,严防刺客。
霍松声在马车上睡了一觉,快到时被春信叫醒。
司南鉴高塔遥看直入云霄,这楼是河长明上任后新建的,也不知弄的什么玄虚,刷的是黑漆,嵌的是金体,每层楼外侧围栏裹着黑色轻纱,顶角悬着红绳金铃,风动铃响,恍若仙乐。
霍松声搓了下胳膊,觉得司南鉴阴气怪重。
赵渊已经率先上楼去了,随行的官员紧随其后,士兵倒是没全上去,只跟随几名精锐保护皇帝安全。
霍松声身上带伤,走的便慢了些,没一会儿就落在最后。
他扶着木梯扶手,边往上行边打量这高楼。
司南鉴每层楼各有不同,算星、卜卦、望风、盘水,分的非常清楚。
及至顶层,视野开阔。
霍松声踏上最后一阶,回身一望,整座长陵城尽收眼底。
河长明头戴兜帽立于星盘之上,他的长发天然带卷,帽檐兜不住的地方翘曲出来,更添几分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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