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色正好。
星盘上反复的轨迹闪动着金色光芒。
河长明身后是大历至高无上的君主,和他的群臣。
而此刻的河长明更像是暗夜游神,一抬手,掌间安放着几枚墨绿色的星石,天下命运似乎接在他股掌之中。
微风拂过,卷起河长明及地的长袍。
他微微侧过脸,暗夜的星光勾勒出精致如月牙般的轮廓。
霍松声忽然动了一下。
他看见群臣那侧最边上站着一人。
那人一袭干净无垢的白衣,长发半束,面色如皎月般白净。
林霰的眸色很深,似深不见底的黑洞。
他安静立在那里,宛如被幽灵裹挟的一道虚影。
虚影缓缓抬头,隔着人与霍松声对上目光。
霍松声眼波微动,那日的不欢而散跃然而上,可他却先服软般对人笑了一笑。
瞧这情形,多半林霰已经去翰林报道了。
赵渊走到他面前。
林霰收回目光,当着群臣的面,第一次公开亮相,他缓缓跪下,向皇帝叩拜行礼,说道:“臣林霰奉诏前来,祝皇上龙体安泰,福泽天下。”
第26章
司南鉴十二层高塔之上,立着四根经柱。经柱乃北疆金丝楠木所造,生来带有异香。
四根经柱以细绳相连,绳上密密麻麻挂的全是铃铛。
但诡异的是,明明塔顶风声鹤唳,那些铃铛却纹丝不动,半点声响也不发出,如此更显得夜晚寂静。
林霰一句话说完,吸引许多目光。
这可是皇上亲下旨意从都津请回来的新贵,谁都想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赵渊脸上难掩笑意,说道:“都津到长陵路途遥远,爱卿一路过来可还顺利?”
林霰说:“谢皇上关心,臣一切都好。”
赵渊手上常年挂一串墨色檀香珠,珠串随他动作哗哗作响:“朕看你脸色不佳,待大典结束,随朕回广垣宫,朕宣太医给你瞧瞧,先起来吧。”
林霰双手平举,叩首在手背上:“谢皇上。”
一直背对众人的河长明转过身来,提醒道:“皇上,子时快到了。”
在这大历皇城之中,河长明绝对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作为司南鉴首,他无需随百官上朝,可自由出入皇宫,不用穿朝服,也不用向皇上下跪行礼。
不仅如此,皇帝时常在午后宣他入宫抚琴。赵渊晚年睡眠愈发不好,终日噩梦缠身,唯有河长明的琴音能令他安枕。再加上赵渊本就偏信玄虚之说,更确信河长明并非常人,偶尔还对他表露出些许敬畏。
宫中也不乏古板老臣,认为河长明妖言惑众,有意迷惑皇上。
可接二连三的预言成真,而且河长明本身性情孤高,常以冷眼待人,在外人看来格外神秘。他所预言之事也确实于国土有益,久而久之,臣子们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出现了吹捧河长明之流。
不过河长明对权势看得很淡,不仅不拉帮结派,也从不站队,就连举荐他入朝的宸王赵珩,他也极少给好脸色。他始终独来独往,似一株傲雪清梅,这些赵渊都看在眼里,因此对他更加宠信。
河长明一步步走下星盘,宽大的兜帽遮住大半面容。
赵渊站在他刚刚的位置,用手中的珠串换了河长明手里的星石。
长陵连绵多日的阴雨终于过去,一轮明月高挂夜空,璀璨繁星点缀其间。
随行而来的皇宫大臣纷纷下跪,霍松声慢半拍跪下来,看见河长明雪白纤细的手指勾住一根垂落的红绳。
他轻拽一下,近百只悬挂的金铃同时摇响。
那声音并不算吵,反而很清脆,听后心绪平和,有静心之效。
大历皇帝赵渊在铃声中闭合双眼,他站的位置太高了,长陵城中延伸不断的灯火似少女飘扬的裙带,点亮每一条街道。
赵渊脚下的星盘忽然亮起光来,一簇接一簇的烛火环绕一圈将赵渊裹在中间。
霍松声眉宇轻皱,眼前景象太过诡异,若非赵渊的侍卫毫无反应站在原地,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他都要冲上去将赵渊拉下来。
因为此刻的星盘不似星盘,更像是一座祭坛。而站在星盘上的赵渊,一身高贵明黄,面向皓月与星辰,仿佛在向天空与大地献祭。
河长明不带一点起伏的声音缓慢响起:“子时到,请皇上向天祈福。”
赵渊一脸虔诚,祝祷声被铃响淹没。
他脚边的火越烧越大,现在已经冒到他的小腿。
突然,不知哪里传来威赫钟声。
“当——当——当——”
洪钟连响三声,远远的,有灯火飘于上空。
后来灯火越来越多,在天空形成一片星带。
那是长陵城中的百姓听到钟响后,纷纷放灯祈福,粗陋纸灯承载着他们的愿望和期许,随风吹向天神的怀抱。
塔顶上跪伏的大臣们接连起身,他们走到金铃前,一人解下一枚。
霍松声也上前去,系铃的绳子是死扣,解起来有些费劲。
余光中多出一抹白,霍松声斜眼朝旁边看去。
周围人多口杂,霍松声也说不了什么。
他看了林霰一眼便收回,绳子断开,金色的小铃铛掉了下来。
霍松声伸手去接,却慢了一步,连铃铛带手被林霰抓住。
夜里风大,林霰在这空旷地方吹久了,体温很低。
霍松声被他冰了一下,皱眉攥了攥他的指尖:“怎么这么凉。”
林霰似乎也忘记了那日的不愉快,他捏着铃铛看霍松声,等霍松声明白他的意思松开开他,轻轻将铃铛放在霍松声手心里。
“这是祈愿铃,小侯爷收好了。”
自打认识林霰,他就一直喊霍松声“将军”,这还是第一次改口。
霍松声捏着铃铛摇了摇,铃声微小。他又举高手,细细观察,确认这就是一枚极普通的铃铛,没做过任何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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