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霰睡了不到一个时辰便醒了,睁眼看见一道影子。
霍松声抱着胳膊靠在窗边,目不转睛不知在看什么。
林霰对着他怔然片刻,霍松声感应到一般,慢慢转过了头。
此时山顶风光正好,投在林霰苍白的脸上,将他深灰色的瞳孔镀了一层浅淡的金,这让林霰的目光看起来有些灼热。
“醒了?”霍松声走过来,“醒了怎么不出声。”
林霰撑起身,伏在床沿边。他的右手重新包扎上药,被符尧用夹板固定住,不许他再乱动:“将军。”
霍松声很轻微地皱了一下眉:“说话就说话,动什么,躺好。”
他按着林霰的肩膀将人按回床上,林霰的视线转移到置于肩上的手,他轻握住:“上药了吗?”
霍松声驾了几个时辰的马车,双手指关节冻干开裂,留下些细小的伤口。大将军小时候很金贵,伤了痛了都要扯着嗓子嗷嗷叫唤,引得一帮人围着他转,长大反倒粗枝大叶起来。他将手抽出,不太在意地说:“你再多睡几个时辰伤口便好了,担心你自己吧。”
林霰自己倒没什么担心,他的身子已经成这样,再坏不过是死。
霍松声坐在床边:“饿吗,我把符尘叫来?”
林霰摇了摇头,他的精神比睡觉前要好上一点,虽然身体无力,说话声也提不上去,但起码没有头重脚轻的感觉。
“那喝口水?”
霍松声不太会照顾人,只知道渴了饿了。他与林霰相识时间不长,算不上了解,更不知他的喜好。
林霰点点头。
霍松声去给他倒水,茶壶里的水是新添的,还烫着,霍松声端给林霰时手贴在茶杯上试了试温度。
“不烫了,喝吧。”
他看林霰喝水,小口小口地喝,苍白的嘴唇被水润泽后显出一点颜色。
霍松声挪开眼:“你这病来的这么厉害,那会儿都想什么了?”
林霰微微一顿,将水杯放下:“扳倒大公主太高兴了吧。”
说着高兴,可从宫里出来到现在一点没见喜色,反而眉间忧思深重,像是有一道化不开的结。
“你高兴?”霍松声扬起眉,“我怎么没看出来呢,你笑一个我看看。”
林霰非但没笑,反而条件反射地抿住唇。
霍松声愣了一下,想起自己当初说过的话,实在没必要,他抬起手,置于林霰脑袋上,轻轻揉了揉:“想笑就笑吧,不说你了。”
林霰偏开头咳嗽两声,避开霍松声的动作。
霍松声收回手:“山上那神医说,你最好少想心思,没事多笑一笑,保持心情舒畅,指不定病就能好了。”
林霰很配合地点头:“我会的。”
这时山顶传来一声鸟鸣。
那声音不算尖锐,但很响亮。
霍松声朝窗外看了一眼:“怎么,符山还有专人负责叫人起床吗?”
林霰挣扎着坐起来:“信阁鸣声示意长陵皇宫有变,将军,帮我……”
霍松声搭住林霰的胳膊:“你要什么?”
就在不久之前,一封圣旨自长陵宫中送出,张贴于城门告示牌上,昭告天下——
霍松声帮林霰跑腿去了趟信阁。
符山人终年避世,山下消息皆由信阁而出。
信阁外有人驻守,霍松声还未说话,谢逸的声音从内传来。
“让他进来。”
谢逸手中有一封刚刚裱装好的信,他似乎是知道霍松声为何而来,将信交给他:“给先生吧,也恭喜将军得偿所愿。”
霍松声不明白他的意思,谢逸卖了个关子:“好消息要将军与先生一起分享,快去吧。”
霍松声带着信回到林霰房间,那人披着衣服靠在床边,见他回来便仰起头张望。
霍松声心情好了,“扑哧”一声笑出来,调侃他说:“你怎么跟个小媳妇似的。”
林霰不搭理这些没头没脑之言,伸手要看信。
霍松声不给他,信拿在手中掸了掸:“你现在落在我手里,还不听话点?”
林霰看了看自己带着夹板的右手,老实地收了回去。
霍松声满意了,坐床边上,着手开始拆信:“我能看吗?”
林霰往前凑了点:“应当是皇帝要昭告天下的圣谕。”
昭告天下?
能让老皇帝在这个节骨眼上昭告天下的还能有什么事。
莫非……
霍松声心头一紧,连带着动作也加快了。
信拆开,白纸上只有两行字,上面写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公主贤良淑德,秀外慧中,与回讫部族常有所往,实乃和亲之上上人选。今特封大公主为昭月公主,择日赴回讫结秦晋之好,望两国和睦,边境安稳。钦此。”
“……和亲,”霍松声瞪圆了眼睛,“赵安邈要去和亲?!”
之前长陵宫中商议将赵韵书送去回讫和亲,当时赵渊亲自拍了板,但明令禁止消息传出,礼部也一直秘密准备,没有昭告天下。
今天这则圣旨却是明明白白送达各州府市镇,将赵安邈不日去回讫和亲的消息传了出去。圣旨一经下达,那是不可能再更改的了,皇上不会打自己的脸。
“大公主勾结回讫与西海海寇,默许杜隐丞修通航道,已经犯了皇上大忌。在大历各州府私建青楼,拐卖人口,逼良为娼,更为律法不容。而且她还私设灵位,暗中祭奠戚氏后人,触及皇上逆鳞。
赵安邈是赵渊一手培养的棋子,如今这步棋废了,自然要发挥它最后的价值。送当朝最受宠的公主去和亲,比送一位寡居多年、已被天下忘记的公主去和亲更有利。赵渊选赵安邈,是情理之中,也是意料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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