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令君没有计较,换了个问题:“你的手伤怎么样了?”
郑亭林张开五指,举起给她看:“写字没什么问题。”
她的手伤本就不严重,解下纱布后完全看不出异样,负面影响更多来自心理阴影。
傅令君:“那练琴呢?”
郑亭林合拢手掌,垂了下来,过了几秒才说:“我不拉小提琴了。”
她的口吻相当平静——郑亭林自己也感到意外,她竟然可以这么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如果是上一世十七岁的郑亭林,恐怕会当场崩溃,不啻于天塌地裂。
傅令君只凝视着她,漫长的沉默里,她轻声说:“抱歉。”
郑亭林轻笑摇头,走近了墙前的立式钢琴,将铺着的白纱布掀开,又翻开了琴盖。
“和你没关系。”她无所谓地回,手指按上黑白琴键,断续零散的音符响起,顿住又重按,随心所欲,毫无章法,不成曲调。
“该调音了。”有着绝对音感的她停了下来,手指收回,倏然一笑:“现在想想,我可能没那么热爱音乐,也没有要把它当一辈子追求的理想。”
她站得笔直,唇角弧度下敛,垂头看向琴键时,少有地流露出几丝落寞。
傅令君沉静地融进了这气氛,就像融进了郑亭林的情绪一样。
“你觉得可惜吗?”郑亭林倚靠着琴身,背脊不复先前挺拔,垂眸看向轮椅上的人。
或许是气氛正好,或许是太过无聊,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听傅令君的答案。
关于她重生后无人理解的转变。
傅令君目光沉沉,凝视她的眼神肃穆专注:“很可惜。”
郑亭林笑意淡了下去。
“但可惜不代表不值得,你一定是发现了更值得追寻的东西,我相信你的选择。”
郑亭林和她对视上。
片刻后,她放松地坐在了琴凳上,手肘撑在膝上,托腮问:“相信?可我自己都不相信。”
她只是凭着一种直觉,冥冥中仿佛有一条线牵引着她这样做,让她下定了决心。
可无论选择的人多还是人少,没有哪条路是好走的。
这几天的课业学习算是把她打回了原形,虽然不至于动摇,但难免神伤。
两人距离比起初近许多,郑亭林托腮平视着傅令君,无端地生出些许羡慕。
“要是我有你这样的脑子就好了。”她第一次这么直白地表达钦佩。
然而傅令君却皱起了眉。
郑亭林眼观鼻鼻观心,秒速改口:“我的意思是,像你一样我就能轻松点了。”
傅令君却不赞同:“我觉得你已经很好了。”
已经很好了。
郑亭林抬头,怔忪间,傅令君的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带着些许凉意的、柔软的手。
不是抚摸,傅令君只是将手搭了上去,然而微妙的沉默里,每一秒触碰都撩过郑亭林鼓噪的心跳。
僵硬的出神过后,她下意识缩回了手。
傅令君手中立马变得空落落,郑亭林有些不自在,想要道谢或者道歉,然而傅令君却继续说:“你不需要和谁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缺点,有自己的悲欢离合,换一种活法,未必会有你想象的轻松。”
郑亭林听出她的潜台词,沉默良久后利落起身,径直回了卧室,不再看对方。
当晚,失眠的郑亭林不断咀嚼着傅令君的话,越想越不是滋味。
她又有多了解自己呢,一副看透了自己的样子。
如水的月色透过薄薄的窗纱洒落地面,落在抱膝低头的郑亭林身上,拉出一道寂寥的长影。
同层的另一间卧室内灯火通明,傅令君背靠床头坐着,手头的书许久未翻一页。
……
郑亭林本以为自己可以和京城再无瓜葛,结果没两天就收到了施斐碰面的邀请,懵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郑亭林:[后天?我不在京城]
她已经回绝过一次了。
施斐:[那我可以来找你吗(星星眼)]
郑亭林算看出来了,对方就等着问出这句话呢。
她迟疑了会儿,忍不住叹了口气。
十七岁的郑亭林在音乐附中同施斐抬头不见低头见,但二十五岁的郑亭林已经快忘记施斐的模样,旧日的不快烟消云散,好像也没什么非得拒绝的理由。
郑亭林松了口:[好吧,我在江城南区。]
施斐:[好耶,我买周六机票!]
郑亭林的补习是一对一,其他时间也提供自习教室,但并不强制,要不是孟思妍天天拉她一起学习,她多半不会成天泡在那儿。
施斐很快把航班班次发了过来,到江城时是中午,郑亭林正好有空。
柜子里的琴盒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自郑亭林有记忆以来,她从没这么久没碰过小提琴。
施斐的出现让她想起音乐附中,原本淡下的心思不自觉活络起来。
时间不紧不慢来到周六,郑亭林记得约定,但远达不到施斐牵肠挂肚的程度。
一上午,薛老师每次讲完休息几分钟时,郑亭林都不得不回起那长串的消息,直到薛老师说继续上课,才勉强停手熄灭屏幕。
坐在不远处的傅令君偶尔投来几瞥。
“我们接着讲余弦函数……”
郑亭林支着脑袋看着白板,努力理解着薛老师的话,好不容易进入状态,突然,她的手机亮起,发出嗡嗡的震动。
薛老师停了下来。
郑亭林麻木地从桌洞里摸出自己手机,迅速关掉。
“不好意思。”郑亭林窘迫,双手合十道歉,立马设了静音。
薛老师相当理解地笑:“有人记挂是好事,要暂停等你回完吗?”
“不用不用。”郑亭林连连摆手,不好意思地低头,而正雀跃出了机场的施斐,看到自己被挂掉的电话有些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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