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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等一下，行不行？”
方霁垂着眼，目光顺着林琅的手指一一掠过，他的十指指尖有些畸形，指甲生长的方向似乎有些偏离，虽然后期刻意修剪成半月形的圆弧状，却依旧能一眼看出与常人有异。
方霁托着林琅的手，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从包里掏出一管药膏，先在手心里挤出一点，用掌心的温度将药膏捂暖，再用指腹蘸着，轻轻晕涂在林琅干裂发红的手背上。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手长得很好看？”方霁忽然说。
“......我不好看。”
“谁说的？”
林琅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爹。”
“好吧，我觉得很好看，”方霁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对了，你爹也在这儿住吗？我在你家借住的话，是不是得和他打个招呼？”
林琅垂下眼，说：“不用，他不住这里。”
方霁点点头，上好了冻疮膏，他松开林琅的手，说：“以后我每天给你涂一点，慢慢就能好了，你这几天别沾凉水，现在换季更容易复发，需要洗衣服洗碗你就叫我，好不好？”
林琅低头一看，手背上晕着滑腻腻的一片，轻微的痛痒仍电流一般停在他的皮肤上，不由微怔。
方霁见他的表情略缓，指着地上的那张破芦席，问：“对了林琅，你原先睡在阿水那张床上吗？因为她来了，所以只能在这里了吗？”
林琅嗯了一声，方霁垂下眼，又问：“可她是郭家儿媳，不在郭家住，怎么大着肚子和你在这挤？”
林琅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翌日天还没亮，冯保南顶着一脑门的汗闯了进来。
昨夜马家儿子腹痛难忍，又起了高热，整宿地吐泻，后来已经什么都吐不出来了，只是一点一点地呕酸水。
方霁赶忙穿衣服下地，扒着床沿低头一看，林琅已经不见了，昨夜林琅还是坚持睡芦席，方霁也没勉强。
天刚泛起鱼肚白，村里便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吓得村口的鸡都不叫了。
人们迷蒙着一对眼，推开院门，伸长了脖子循声张望。
“滚！都给我滚！”
人们寻到了源头，只见马家院前的土场上，一个妇人坐在门槛上，蓬着发，干皱的脸上满是泪痕，一条腿横踩着对侧的门垛，以作拦障，一手捏着铁锹，放声道：“那孙家的儿子是怎么医死的？！别人不知道，你冯保南还不知道吗？!”
说着，擎起铁锹便朝屋外的冯保南招呼。
冯保南闪身攥住铁锹，怒道：“张秀华！你他妈疯了是不是？！”
“你才是疯了！”张秀华双目通红，死死盯住他的眼：“把我儿子交给什么狗屁大夫？！敢碰我儿子一下，我今天一头撞死在这！咱们谁也别想好过！”
说着，起身一脚踢在冯保南胸膛，冯保南没提防她忽然来这么一下，胸口挨了一记狠的，整个人踉跄着退了几步。
张秀华冷笑了声，跨步直挺挺立在门前，头一偏，目光停在方霁的脸上，抄起铁锹便朝他冲了过来。
方霁脸上一下子白了，他哆嗦着，似乎是吓僵了，竟一动不动，眨眼间，张秀华已冲到了方霁跟前，抄起铁锹要往方霁的头上砸。就在这时，冯保南欺身横在两人之间，死死抓住铁锹柄，张秀华骂了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向下一刺，铁锹走势一歪，倏地划过冯保南的脸，在他脸上削出一道血痕。
惊呼声从四围响起来，张秀华抬头一看，只见自家院前的土场上黑压压的人头连成一片，骤然见了血，人们脸上都现出愕然神色。
张秀华手上一抖，铁锹已被冯保南夺了去。同着许多人的眼睛，她的脸轰地热起来，整个人呆愣了几秒，一咧嘴，一屁股坐在地上，伸出一指指着方霁眉心，哭嚷道：“都是你！造孽！造孽啊你！”
“够了！”冯保南脸上的血都来不及擦，他盯住张秀华的眼，斥道：“我半夜听见你儿子的消息，催着人家摸黑赶过来的！再撒泼，你他娘的给我滚出上阳村！”
“是你冯保南说外边的大夫治死了人！我宁可我儿能活几天是几天，也不要外边的大夫碰！”她捂着脸，闷声道：“我男人死的早，你们都来欺负我们娘俩！”
她喉中发出崩溃似的一声，身子烂泥般瘫在地上，手掌一下一下捶打着地面，带起许多灰土。
正混乱间，人群中钻出一个人，那人向她走了几步，瞪大了眼睛定定地望着张秀华，惊道：“秀华？你这是干啥？！”
张秀华听见动静，身子一抖，她缓缓抬起头，在泪中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她愕然地盯住他，嘴唇颤了颤，半晌才吐出一句：“哥......？”
张广全脸色发白，忙蹲下身，颤着手将她扶起，扶膝长叹了一声，他转头看向方霁的脸，脸上带上几分愧色：“小方大夫，让您看笑话了！”
张秀华眼神茫然，张广全抬手揩着她脸上的泪，说：“如果不是他救过我的命，你已经见不到我了。”
张秀华一愣，蓦地瞪大了眼睛。
“我给人家钱，人家都不收！我这两天总想着来告诉你，可忙着春耕，我就没来，谁想到......”
方霁走近两人，抬手搭在张广全的肩上：“张叔，您别动气，为人父母，全部的牵系都在孩子一个人身上，凡事小心一点总没错。”
方霁看向张秀华，朝她微微一笑：“张婶，您儿子的病情冯村已经给我讲了一些，只要服下这药，就能保住他的命，”说着，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叠好的纸包，打开摊在手心上：“我不会收您钱，也无意加害您的孩子，您从里面选一片，我当着您的面吃下去，如果我当真想害您的孩子，也犯不着拉自己的命下水，您说是不是？”
他话音一落，身后便起了一阵喧嚷，切切察察的议论声响起来，无数眼睛落在他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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