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又起了一阵风，四下响起一阵窸窣声响，方霁愣了愣，抬头一看，只见前方黑黢黢的林子里赫然现出几十对暗绿的眸子，鬼火一般，皆是灼灼盯住了他。
方霁周身的血停了一瞬，接着转身便逃，杂沓的脚步声紧随其后。
风声呼呼地在他耳旁掠过，仿佛送冰雪进他的肺，他身上也冷得打战，脚步却一刻也不敢停歇。
狼群已逼近身后，他眼前忽而闪过一片光，粼粼地透出带状的银白。
前面是......水塘。
来不及多做思考，方霁闭住气，一个纵身跳了进去，水流裹着他的身体，左臂仿佛被水流扯碎了，剧痛挟着冰寒直透进骨髓里，他没忍住呛了一口水，咸腥的水沿着喉咙涌进了肺，胸口登时一阵灼痛。
狼嗥模糊起来，恍惚间，他仿佛听到一声呼哨声响。
四下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胸口似乎被巨石压住，那巨石不住膨胀，挤压，没顶一般的窒息感攫住心肺。
“方......”
他隐约听见一个极模糊的声音，仿佛是从非常遥远的地方传进他的耳朵。
又过了不知多久，他眼前忽地透出一抹微光，黑暗仿佛裂开一条小缝，缝隙越裂越大，光涌了进来，慢慢透进他的胸腔，扯得他胸口一痛，他整个人痉挛似地抽了一下，呛出一口咸腥的水，接着便撕心裂肺地咳起来。
知觉慢慢从指尖复苏，他睁开眼，眼前蒙着一片雾似的光影，似乎有人轻轻拨开他额前的碎发，正在低头凝视着自己的脸。
“......林琅？”方霁听见声音从喉咙中挤出来，哑得仿佛不是自己的。
林琅嗯了一声，见他转醒，神色一松，将方霁的头托起，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
方霁喘了一阵，呼吸渐趋平复，抬眼看向林琅的脸，然而一看之下，心里登时一震，只见一只灰狼正立在林琅身后，额角上顶着一个血洞，不正是刚才袭击自己的那只吗？！
它立在林琅身后，双眼半睁半闭似在假寐，方霁闭住气，不动声色地坐起身，抬手按住林琅的肩。藉着林琅身体的遮挡隐了身形，林琅被他带得向前一倾，整个人忽然一抖，嘶地抽了口气。
方霁动作一顿，这才发现林琅一直捂着左侧脚腕，脚底板插着一块长玻璃碎片，似乎是酒瓶的断片，边沿还勾着一点水藻，血已经将他脚下的土地洇红了一片。
这多半是方才林琅下水救他的时候踩到的，方霁直瞪瞪地望着他血淋淋的赤足，不由一愣。
林琅已经跑不动，如果利用他绊住狼群，拖延时间，自己才能逃出去......
他这么想着，慢慢撑起身体，林琅随着他的动作，慢慢地仰起脸。
不能死在这儿......
方霁站起身，将视线从林琅的脸上移开，衣裳湿黏黏地贴在他身上，坠着他，冰针一般刺着他的皮肉。
也许是呛了太多的水，脑子有些呆钝，他反应迟了一秒，就在这时，林琅身后的狼忽然睁开了眼。
方霁脑中一空，紧接着一把搂住林琅的肩，拾起石块朝着那狼猛地一掷，那狼似乎对他早有防备，错身一闪躲过。
“快走！”方霁趁机将林琅拽起来，拖着他跑了几步。
林琅趔趄着一绊，方霁一时托他不住，两人又跌在地上。
沙沙的脚步声从四围响起，方霁抬眼一扫，只见那磷火般的眸子连成了一片，正朝着他们两人围拢过来。
“方霁，等......”林琅抓着方霁的胳膊，想要起身。
“别动！”方霁按着他，那灰狼已经朝着他们冲过来，方霁忙抬手揽住林琅的腰，一个翻身将他死死护在身下。
林琅眼神一变，愕然盯住方霁的脸，一时愣住了。
咻咻的喘息就在方霁头顶，粗硬的狼尾搔着他的腿，却迟迟没有扑咬过来，下一秒，一颗狼头拱了上来，钻进他的腋下，似乎想将方霁顶开。又一只狼挤挨过来，爪子踩着方霁的脑袋，慢慢地凑到林琅边上，轻轻蹭着他的头，翻身对他露出一块柔软的小腹。
方霁一怔，林琅终于夺出自己的胳膊，将手覆在那狼肚皮上，轻柔地抚了两把。
狼们涌了上来，方霁看着一大片灰毛在眼前涌动，一时愣在了原地。他整个人被推着，挤着，几乎要被掀下去，鞋尖好容易从灰毛的隙空中找到一块地面，刚要立起身，手却被人扣住了。
林琅坐起身，盯着他的眼睛说：“别怕。”
说着，抓着方霁的手，覆在那灰狼的头上，那灰狼微仰起头，眼珠向上一转，鼻翼翕动着，似乎是嗅着他身上的气味，又歪了脑袋，双眸盯住了方霁的脸。
那灰狼似乎是狼群的头狼，几只狼凑在它身边，伸出舌头慢慢地舐着灰狼额上的伤。
“回去吧。”林琅伸手挡开一个个狼脑袋，说。
然而它们都不愿离开，有的用头蹭着他的脖子，有的踩着他的肚子将前爪搭上肩膀，轻轻舐着他脸上的水，还有的嗅了嗅他足底的伤，喉中发出呜呜的低鸣，伸出细长的舌头要舔他伤口的血。
“等等！”方霁想挡开它，却没敢伸手，便转头对林琅说：“伤口不能舔。”
林琅见他反应，说：“放心，它们不会攻击你了。”
他话音刚落，那灰狼忽而立起身，喉中发出一声低吼，狼群们听到这么一声，便停住了嬉戏，安静地退到了一边，那灰狼见它们与两人保持了距离，这才挪到林琅身后，微眯起眼睛，周身戾气尽数消失，像极了一只温顺的大型犬。
和刚才一样，竟然真的是在休息。
方霁愣了愣，忽然问：“它们听你的话？”
他话音一落，林琅表情却是一僵，他垂下眼，默默地将脸转向一边，抿着唇没搭腔。
方霁看着他的脸：“......林琅？”
第十章 落刀（1）
==========================
林琅低垂着头，屈着腿，伸手捏住那块扎进脚底的玻璃片，正要用力将它拔出来。
16/58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19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