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饶恕不饶恕,对他而言,不重要了。
往后的几日,他独自在寝殿中调养身体,每天的汤药都是宫人送来的,再没见过段景忱的身影。
原来说分开也容易,形影不离的人不再相见,天不会塌,地也不会陷。
如此几日后,眼见他身子一天天好起来,那奉命伺候的宦官终于忍不住了,又一日来给他送药,等他喝完,斟酌着对他开口:“棠公子……”
他将喝完的药碗放下,“公公有什么事,直说无妨。”
宦官跪在地上,斗胆直言:“主子的事,做奴才的不该多嘴,实在是,这几日皇上不知因何事忧虑,已经连着好几顿没有好好用膳了,御膳房的菜肴,怎么端上去的怎么撤下来,棠公子,您若是身子骨好些了,可否去陪陪皇上,替皇上解解心忧。”
沉默许久,他叹了声气,“好,我知道了。”
“多谢棠公子。”那宦官磕了个头退下了。
他起身下了床,这几日一直闷在寝殿中,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段景忱这一国之君,闹起脾气来竟是这样。
怕打扰他正事,他等到傍晚才从寝殿出来。
庭中的花开得正盛,皇宫里满是芬芳,穿过御花园的时候,他看着熟悉的风景,不禁想起了当初过往。
那夜太后寿宴,他奉命进宫捉拿太子布下的刺客,却假公济私,骗段景忱来御花园与他偷香。
恍如隔世。
脚步没有停留,他一路穿行至段景忱这几日住的寝宫。
殿门开着,门外也没有侍卫把守,似乎就是在等着什么人前来。
他远远便看见段景忱端坐在案边,认真翻阅手中的奏折,不忍打扰,他放慢了脚步,隔着高耸的殿门安静地看着他。
那落在奏折上的目光早就乱了,一行字迹反复读了几遍,左等右等他不进来,也不说话,终于等不下去了,段景忱放下折子,抬起头看他。
平静之下是深深的怨念,以及,防备,生怕他一开口,要说的是现在就打算走了。
“我可有打扰皇上?”他缓缓走进来,隔着案台站在段景忱面前。
段景忱抬眼望着他,故作冷淡的语气,却怎么也掩饰不住温柔,“何事?”
“听宫人说,皇上这几日食欲不振,是身子不舒服么?”
他面上并未有多深的关切,这一句不过是平常的问候。
不是主动要来看他的,是宫人求他来的。
段景忱目光垂下,没有回答。
他暗暗叹气,走上前去,道:“朝中事务再多,身体也是最重要的,皇上要好好休息,按时用膳,若是御膳房送来的饭菜不和胃口,就吩咐些喜欢吃的叫他们去做。”
婆婆妈妈的叮嘱,实在不像他性格,这些话也并非段景忱想要听的。
他不放弃,接着问:“今日晚膳想吃什么,我去跟御膳房说。”
小孩子不高兴也没有这样不理人的,可段景忱还是不说话。
他也没什么好法子了,等了一会等不到回应,便道:“皇上既有事忙着,我就不打扰了,先告退了。”
欠身行礼,他转身走了。
走到门口时,听到身后的人终于开口。
“鸡汤。”
他回过身,目色迷茫。
“朕要喝鸡汤,御膳房的人不会做。”段景忱执拗道。
鸡汤而已,如此简单的菜肴,宫里那么多御厨,哪一个不会做。
只不过,他想喝的是某人曾经给他做的那碗难以下咽的鸡汤罢了。
“好。”他点头,极是耐心地答应:“我去给皇上做。”
这一次没有忘记倒血水,御膳房的香料齐全,鸡肉的口感也丰美,他没用御厨帮衬,自己一个人忙了一个多时辰,把炖好的鸡汤送到了殿中。
段景忱坐在案旁等他,这一个时辰,一动也没有动。
他跪坐在段景忱身旁,将鸡汤放在桌案上,盛出一碗,细心地替他吹凉,“皇上。”
段景忱眉眼间的阴云慢慢散开,看看那碗飘着油花的热汤,伸手接了过来,却只端着,没有喝,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人。
“我尝过了,这次味道还可以,比上一次好喝一些。”他解释道。
说完,段景忱却直接将汤碗放下了,握住他手,将他揽进了怀里。
呼吸声很重,有怨气,若是宫人没有跟他说什么,他打算什么时候来见他?
置气一般,他板着脸,低头吻下去。
靠近时,怀里的人闭上了眼睛。
不是像从前那样,闭眼配合他,此刻他的样子全然是逆来顺受,因为他是皇帝,所以他想做什么谁也不能推拒。
段景忱停下动作,干哑开口:“你不想……”
不想让我亲近你是吗?
他睁开眼,毫无波澜地对段景忱道:“我明日走。”
所以今晚,皇上想做什么都可以。
还是要走,一定要走,来看他不是因为听宫人说了什么担心他,只是为了来跟他说这句话。
段景忱无力地松开手,万千思绪在心中翻涌,终是不忍心跟他说一句重话。
“好,朕送你走……”
人间四月,春林初盛,的确,于他来说,天下之大,哪一处风景都胜过这冤魂遍布的皇城。
宫门外,段景忱走在他身后,每一步都在盼着他回头。
可他一路向前,没有一丝留恋,跨上了马背,对段景忱道:“皇上,不要送了。”
他昏迷不醒时,段景忱曾一次次地想,只要他能好起来,只要他能够平安无恙,怎样都可以,无论让他承受什么他都愿意。
而今他终于醒了,代价却是,往昔情意全都不算了。
不想再为别人活着。
是啊,凭什么他要为了他活着,都已经为他死过一次了,还不够换一回自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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