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会给什么答案,段景忱还是忍不住问:“何时回来?”
他不回答。
他不打算回来了。
“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需再听任何人的命令,不喜欢……朕绝不强求你,不走……可以么?”
忍了这么多日的话终于说出口,一朝天子,卑微乞求。
可他却说:“是皇上亲口说的,什么都答应我。”
说再多也是没有用,他决定的事,不会回头。
若不想让他走,段景忱有千万种方法将他困住。
可他不能那样对他。
好像什么都没变,如同这半载光景的每一天,段景忱夜夜守着一盏孤灯,安静地等待。
这真的不算什么,等待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容易忍受的煎熬了,只是,可不可以给他一个期限,多久都可以,不要让他一日比一日绝望,不知他能不能醒来,也不知他还会不会回来。
“不想为别人活着。”
“那不是喜欢。”
伤人的话反复回荡在耳畔,若是离开这里,他真能活得自在的话,该为他高兴不是么?
“皇上,夜深了,歇息吧。”书案旁,挑烛的宫人小心劝说。
从前棠公子在的时候,皇上再怎么彻夜守着,也能合眼休息片刻的,如今他一走,这都多少日了,每夜都要熬到尽头,亮一天便直接去上朝,这么下去身体不是要熬垮了吗。
段景忱看了那宫人一眼,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宫人不敢再多嘴,赶紧低头退下了。
案上的折子早已批阅完了,段景忱看看殿外天色,夜还长着。
床榻空空荡荡,他没回去,半躺在了寝殿门口的木椅上。
满月悬天,分外柔美,那人轻佻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月亮好看还是我好看?
你。
不敢回忆,段景忱闭上眼睛。
无人知晓,未曾娶妻的皇帝为何会有一方红色盖头。
也无人知道,皇上为何夜夜把那盖头当做宝物一样握在手中。
第38章
离开的人头也不回地离开的,这巍峨的宫殿,却成了被留下的人的牢笼。
帝王无心,是因为江山社稷不许帝王有心,既做了高位,就要对天下人尽责,至死方休。
时至盛夏,天气愈发闷热了,皇上近来被暑气灼坏了身子,总是头疼难忍。
太医来瞧过了,说是心火,没什么能用的方子,还要从日常起居调理,切忌思虑过剩,务必多休息。
宫人提着冰镇的瓜果送进殿中解暑,段景忱正坐在案前看北盛送来的信函,上一回他给北盛贺府送信,询问边境蛮夷之乱,没想到,收到的却是一封报丧的回信。
是贺老将军的义子所书,说老将军已于两月前过世,眼下北盛新君年少,难以把持朝政,宦官作乱干政,时局动荡,不宜发兵,让段景忱暂且不要应允北盛皇帝的请求。
大齐与北盛朝交好多年,他幼时习武,还曾受过贺老将军的点拨,细算起来是他半个恩师,如今恩师离世,他不能前去吊唁,唯有亲手书信一封,聊表心意,告慰在天之灵。
封好书信,差人加急送往,一件事才忙完,便接着来了另一件。
太监进来禀报:“启禀皇上,礼部柴大人求见。”
段景忱一听这名字,原本冷淡的面色更加沉闷了,不必想,也知道柴大人为何来见。
“朕不舒服,让他回去,有什么事明日上朝再奏。”
“是。”
段景忱敬他与母后交情,才一直没动他这礼部尚书之位,否则,就柴大人这迂腐性子,早该让他告老还乡,给后人让贤了,次次进谏,除了让他选后纳妃就没有旁的事情要谈,近来是越发跟他杠上了,他倔强,柴大人比他更是倔强,不见到他就不肯走,竟然在大殿外长跪不起,以此相逼。
段景忱原是没打算理他的,谁知这老头当真的不要命,三伏盛夏,穿着厚重的朝服,从中午跪倒傍晚,直接把自己跪晕过去了。
段景忱只好宣太医给他看诊,确认没有大碍,叫人给他送回了府上。
临走时那柴大人虚弱得站都站不起来,还不忘念叨自己的折子,说那里头列的都是他精心挑选的名门女子,请皇上务必过目。
段景忱无奈接下来,总算是将他打发走了,而后折子往案上一扔,根本看也没看一眼。
叫柴大人折腾这么一遭,他头更痛了,不过生病也有好处,终于能好好睡上一觉了。
还是门口那把躺椅,他靠在上头,再支撑不住,昏沉睡去了。
总是做这样的梦,那个人回来了,就在他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今日不知是不是因为睡得深,感觉更是真切,梦里他靠在他身边,就在此处,亲吻他的脸。
可只亲了一下,却又要走。
“小棠……”他想要抓住他,伸手却落了空,慌张地叫他名字,而后猛然惊醒。
天已经黑了,月亮高高在天上悬着,恍惚间,一抹衣袂从夜色中飘过,并不能确定,多半是还在梦境里。
他不愿相信,追着那衣袂消失的方向到殿外,庭中空无一人,他顺着回廊往前走,在拐角处放慢了脚步,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他稍微稳了稳情绪,脚步继续上前,可还未等转过去一探究竟,只听到喵唔一声,他的狸猫不知从何处跳出来,落在了脚边。
他瞬间分了神,而后再转过去看,空空荡荡,四下无人。
他俯身把那只狸猫抱在怀中,愣愣地站了许久,失落地转身回了寝殿。
一进门,却发现案上的奏折被翻开了。
今夜无风,他明明白白地记得,他入睡前,那奏折一动没动。
他放下怀中的狸猫,走到桌案前去看那打开的奏折,正是柴大人送来的世家千金的名册。
案上的奏折子堆积成山,为何偏是这一本。
他思量良久,轻叹一声,舒展面色,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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