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那句“行止由心”。
无论是教授他诗书礼义的十年,还是最终要他上学宫远离纷争的决定,先生都将自己所能授予的尽数授予了他。
他是绝对当的起一声“师父”的。
白知秋眼中含上一点笑意,转瞬即逝。
先生说,将者卫国,言者安民,师者育人,医者济世。
他想,若是尘埃落定,自己一定愿意成为先生这样的人。
“言阁课业繁重。”白知秋道。
“我住的院中,有一位言阁弟子。”谢无尘道,“我学了近十年经书礼义。”
“经书礼义,帮得到你么?”
白知秋目光沉静,毫无波澜,落在谢无尘眼中,却是惊涛瀚浪。
“难道白师兄帮得到我。”他轻声道,用的是问句的句式,结尾处却毫无起伏,于是这个句子便成了陈述。
“学宫不下人间,可我红尘未尽。”
“我想下人间。”谢无尘重复道。
如若有的选,我甚至现在就想下人间。
“书上的东西,来的太浅。”白知秋没反驳他,只是别开眼睛,很轻地叹了声,“这几年,北方大旱,南方水涝蝗灾不息。大周朝中昏聩,诸地纷乱,远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的。世事如局,阵局之乱,你想插手哪一方?雾若起了,飘到何处,谁人能确定?学宫于风雨飘摇中独立俗事之外,有如河中之汀,偷得半日悠然而已。”
这话里面的意思太难想,谢无尘被他几句话炸得耳边嗡鸣:“何意?”
白知秋凝望着窗外,此时尚是上午,从这扇窗望去,看不见太阳,只能看见对面的碧云天。
无有一丝云彩遮掩,被阳光照耀得愈发青翠的山巅和丛林。
偶有一只飞鸟掠过。
乍然有风掠来,扬动白知秋鬓边发丝,衬得他眼中光影拂动。
他阖上眼睛,片刻,转回来,温声道:“你的先生送你来学宫,为的是什么,你想过么?”
作者有话说:
“忠不可暴,信不可犯。”出自《国书·晋语》。
感谢观阅。
第9章 传闻
因为白知秋一番话,谢无尘整个下午都有些浑浑噩噩,神思游离地教文松月差些跑去找仙道院的同僚来给他驱邪。
最后,架不住文松月硬要给他号脉,才发现是因受风寒生了病。文松月吃过晚饭跑东跑西地给他写方子取药煎药,还得李墨搭把手。
“前两日一直下雨。”谢无尘解释,嗓子沙哑,一说话就疼。
文松月盯着他喝完药,把人塞进屋子要他早些睡。
谢无尘入睡时就迷迷糊糊,夜中更是难受。梦境繁杂,有时他站在院中开满金桂花的桂树下,有时站在北函关漫天的风雪中,有时候看见娘亲牵着他跨过过高的门槛,有时候却看见先生青衣翩翩,笑着为他理好头发,说:“我许你表字。”
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谢无尘喘了几口气,才平复几乎要冲出胸腔的心脏,等眼前闪烁弥漫的光点渐渐淡去,他终于缓过来,起身洗漱。
镜中人唇色苍白,满是疲惫。
屋子里没有可以让他暂且填填肚子,缓解过来的东西。怎料刚出门,文松月就给他吓了一跳。
“这是闹鬼了?今天脸色这么差。”
谢无尘任由文松月把他摁到桌边,无奈配合,将袖口往上折了两折。
文松月皱眉,“昨天便想问你,脉象虚细,多是耗伤了气血。今日更明显,可不是没休息好这么简单。”
“有段日子了。”谢无尘摇头,“来了新地方,不适应。”
“学宫在无忧天布了安神养灵的阵法,不至于吧?”文松月明显不准备放过他,“你这不是一天两天惹得,我给你写个养身安神的方子。正巧今日白师兄药阁轮值,早饭后我一道去药阁取药材。”
这几天撞上白知秋的概率有点大,虽然之前有一分他故意的意思在里面。
谢无尘想起昨日他回过来的那眼,手指蜷了蜷。
他昨日的心神不属,都拜白知秋所赐。
幸得谢无尘身子底子好,今日脸色差归差,不适感基本淡去了,文松月强灌的药确实有用。
等到他们二人到医阁,已差不多是巳时。白知秋手执一支笔,正在给一位倾身到案前的弟子讲解问题。
余寅坐在另一边,吊儿郎当地一手扇扇子,一手百无聊赖地折一根草芯。等文秋月将方子放在他眼前,他一挑眉,“啧”一声:“病了?学宫好山好水养着,还能给养病了?”
白知秋正好讲完,凉凉地掀起眼皮。刚刚还没个正形的余寅立马坐得端端正正,手指在面前一比。
谢无尘看不懂,文松月却能认出这是禁言咒的起手式。
于是,她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
丢人丢到学子眼前,换个人就刨坑去了,但余寅心神极其坚定,还能摆个手势请他们别在自己面前杵着,去找白知秋。
白知秋伸手,点点文松月放在余寅面前的方子:“去取药。”
“不是吧小师兄,都不多看两眼?”
回应他的是白知秋屈起指节的一扣。
余寅乖乖作揖,去后面了。
文松月戳戳谢无尘,又指指椅子,见他摇头也不多说,上前将另一张方子放在白知秋面前,道:“白师兄,这是今年的夏课。”
白知秋细细看起,文松月站在对面,等他的评价。等白知秋点头,将方子收入抽屉,文松月明显松了口气,说起了自己的事情:“白师兄,听闻最近中苍沙洲再发疫病,我想下学宫。”
“嗯?”
“宜州近年便多发瘟疫,今年又多中苍沙洲,病疫原因尚且不明。我虽能力微薄,却觉在学宫蹉跎了许些岁月,该去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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