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寅嫌弃屋子里闷,蹲在檐下,手中抓着蓍草,摆卦算雨停的时辰。
他在卦象中捕到了与雨停无关的一线灵感,想要顺着这丝灵感追下去,却始终不得章法。
卜卦的次数有规矩,叫“事不过三”。意思是一个问题,卜算三次不出结果,最好是不要继续算了。算的不准确另说,就怕算出完全相反的结果,害人害己。
当然,当排一些大卦时,仅仅只能算一次;或是第一卦出现什么不好的征象,也不能算了。
三次摆不出来,余寅有些烦了,胡乱地收起蓍草树枝。猛一抬头,却见一道红影闯入视线。
一个红衣人。
那人撑着一把白伞,从林间小道中缓步而来。
雨天天色低沉,此时又是酉时过半,太暗了。
红影闯入眼帘,活像一只恶鬼。
碧云天上上来一只恶鬼,无论从什么角度说,都怪吓人的。
鬼影飘忽,不过片刻,已经逼近枫院。
鲜艳的衣摆拂过路边的青石和落叶,沾染上雨水,湿了一周。沥沥落落的雨水染在裙上,像极了晕染开的深深浅浅的血块。
油纸伞湛白的伞面压得太低,余寅只能看到对方披散的黑发,和握着伞的修长苍白的指节。
余寅心念急转间,一道讯掐给秦问声,另一道符已掐在手中。
恶鬼顿下足,缓缓抬起伞面。
“去!”
余寅浑身一冰,心念急转间断喝一声,符箓直冲对面心口。
出自周临风之手的天雷符,据说专克妖鬼。余寅虽未曾见过小妖小魔,但看符箓引动时的架势,修为低些,一击都耐不住。
雷霆炸响,浩瀚威压携裹着无尽风雨,扑面而去。
纸伞承不住这般大的风雨似的,在那人手指微松的刹那猛然被掀飞。
狂风迎面,蓝紫色的电蛇撕裂了昏暗的天,铺成被扯开的幕。
鬼影的面目在这瞬息间被照亮。
他有一双平淡且从容的眸子,含着一点温和的光。
余寅不知,是电光照亮了他的眼睛,还是他眼睛里本便有这样的光。
可属于这双眼的目光落在身上的同时,余寅只觉自己被冷水浇了个透,浑身一冰,猝不及防地一个哆嗦。
要喊出来的一切声音都淹没在嗓中。
那么刹那,寂静极了。
完了,余寅莫名地想。
电蛇轰然砸下。
“这接风洗尘的方式……闻所未闻……”那人轻叹,对着突袭而来的符咒,轻描淡写地抬起手。
足有婴儿小臂粗的电蛇威风凛凛落下,不痛不痒消弭。
那张满蕴了灵力的符箓就这样被他轻而易举地夹在两指间。
然后,手腕一抖,灵符上的灵气被化去,散作噼啪作响的电蛇和火星,散落在地。
白伞落于另一只手中。
这一动,雨水飞溅,但真正沾到他身上不过上身的几点红。
“阵仗真的好大。”那人走上台阶,转过身,将符箓塞回余寅手中,才慢条斯理收起纸伞。
在他动作间,余寅愣是看出一副不慌不忙的从容和矜贵。
“小师兄!”秦问声从另一边跑来,显然被方才那一幕吓到了,一只手抚着胸膛,给自己缓气,“没事吧?”
“周师兄的符,越来越厉害了。”白知秋应声,抬头,伸手拨开眼边碎发。他转向余寅,目光从长睫后落下,问道:“这是师父新收的小弟子?”
“昂……”秦问声止步,不知他何意。
白知秋冲余寅笑了下。
跟他的目光挺符合的,很淡,很温和。
但余寅感觉自己和这秋后的天气一样,落场雨,就凉了。
“都入了仙道院了,怎么胆子还能这么小。”白知秋慢慢悠悠地,在余寅开口拜见师兄前又道:“别喊,知道你见鬼了。”
余寅:“……”
他不理解怎么还能有吓人的这么理直气壮的呢?
“也没见哪个学了仙术的由着自己让雨淋。”余寅嘀嘀咕咕,没说完就被秦问声捅了一肘子。尾音在嗓子里囫囵转了个圈,呛进去,咳得惊天动地。
“叫人。”秦问声道,声音里莫名有咬牙切齿的意味。
余寅真真的是牙疼头疼哪哪都疼,平日听多了秦问声等人喊“小师兄”,从未觉得这三个字拗口。孰料到了自己身上,一时手快嘴快,竟是闹得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是怎么欢迎人家的?一道雷符招呼上去的。
人家逗他他怎么回的,直接呛的。
白知秋虽然未曾拜掌门明信为师,但谁都知道,老祖宗是把他当做掌上明珠疼的。
就算之后让他负荆请罪,余寅也没什么意外了。
他硬着头皮,长揖一揖到底,破罐破摔认命:“小师兄。”
“嗯。”白知秋笑着应了,“余师弟。”
“……”
师弟就师弟吧。余寅自暴自弃地想。自己作的孽,自己得认。
话音没落,白知秋就用手抵住鼻尖,低低咳起来。
他身上尽是涉雨而来的寒气,红衣更衬得人身形瘦削单薄。许是难受的厉害,眉头深深蹙起。余寅一下没了话,忙要去扶他。
他只觉寒意扑面,在碰到白知秋手腕之时被冻得一颤。
哪怕涉雨回山,也不该凉得这般惊心,好似从哪处苦寒之地出来似的。
白知秋不着声色收回手,没要两个人任何一个扶。片刻,他缓过来,眼角一点温和笑意又回来了,道:“离开许久,我来看看掌门。”
“师父这会不在枫院,得等晚上。”秦问声担忧道,“先去换身衣服吧,别着凉了。”
63/237 首页 上一页 61 62 63 64 65 6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