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祝约不愿靠近他,转投了谢原,因而一切怨气皆起于此。
“你要说当年他就处心积虑地边勾搭公主边盯上循如……我觉得不是。”
商赢劝道,“有时这好友里的第三人比情爱可怕多了,情爱尚能分出所托之人值不值得。但志趣相投的朋友万一有了旁人……更叫人难受吧。”
谢原仍然抓着脑袋,他听不进去。
他恨不得把晏闻踹进秦淮河浸个三天三夜。
商赢只好道,“这回他也是拼了性命的,这个时候进宫去向皇帝请辞,不知道上头那位要怎么刁难于他。”
晏闻是被传召进宫的,宣旨太监前来定侯府时腿肚子都在发颤。
就好像一夕之间晏闻什么都不打算瞒,什么都挑明了一般。
商赢有些止不住的担心起来。
辅帝阁外,晏闻最后一次穿上那身青色官服,随着王伏进入大殿。
一切都是昏暗的。
四周雕花窗都被厚帘遮盖,皇帝歪倒在龙椅上,下巴上满是青色胡茬。
他未穿龙袍,而是一身道服,头顶莲冠。大殿中央的丹炉里燃着明火,符纸烧作尘灰呛得了口舌发紧。
黑檀木祭台上摆着谢氏一族的牌位,阴沉沉地与走进这里的人对望。
他看到了谢铮,然后是谢原,最后是穿过满室经幡踉跄而来的承泽帝。
“晏卿可满意?”朱端笑得有些痴。
他实在太年轻,国之将亡的灰败与他的样貌实在不堪匹配。
若非走到绝路求己不能,哪有帝王会借助神佛?
“朕在炼化他们的魂魄,在助谢家早日成仙羽化,这样就能减轻朕的罪孽了吧。”
朱端盘腿坐在丹炉前,垂眸盯着簇簇火苗,语带好笑,“皇叔算计我,祝约算计我,连我的亲妹都在算计我,如今轮到你了?”
晏闻没有回答,他不谈君臣之礼,撩起一身官袍在朱端身边盘腿坐下。
“我不过是累了,想做回一介平民,何来算计一说?”
第70章 困兽
“古话说君不君,臣不臣,我原本当作句玩笑。”
朱端拿起一叠经幡送入丹炉,铜壁窜起火苗,是满室黑暗中的一点亮,映在一排乌漆的牌位上。
黑底白字确有几分瘆人。
晏闻索性不再看,他低下头翻了翻那些也不知是谁手抄的经文,“长公主一事想必皇上早已知晓,从前我是为了她跻身朝堂,如今不想为她了,自然是要走的。”
辞官一事他心意已决,并不打算绕弯子。
“你说当初活下来的是朱竩,他坐到这个位置上,该当如何?”
朱端听到了他的话,却没有和他商讨朱翊婧的是非和辞官,而是将手搭在道袍上,捻了一下指尖的灰,“且不谈他会不会杀了谢铮,就说说十七皇叔会不会要篡他的位?”
悯太子朱竩早已不在世上,不论生前多美名荣宠,死也便死了,一具断了头的枯骨躺在城外皇陵里,能捞到的不过每年几两香火。
“臣不知道。”晏闻实话实说。
“皇位这东西……说白了多大的本事才能担得起多大的权势。悯太子生前名望盛归盛,可是东宫上面终究还有奉天殿。真到这个位子上所有都会不同,既然今日君不君,臣不臣,我也只当你是梅里旧友,劝一句是一句。”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不容置疑道。
“朱端,你不适合当个皇帝。”
朱端望了他一眼,出乎意料的,他眼中并无迁怒或是指责他大不敬,而是示意晏闻说下去。
“世事皆无定论,谢铮一案有人主杀,有人主放,我不能说哪种是对哪种是错,但你太心急了,总觉得杀之才是上策,以至于今日被秦王算计,被鞑靼拿捏。因为不论他人如何想,一应苦果皆由皇位上的人承受。”
晏闻叹了口气,“此前御史台不是没人劝过皇上要从长计议,连同汪阁老在内,劝谏全成了耳旁风。你需要臣子顺着你的意,佐证你所为是天道公理,而不是忠言逆耳。”
“那你呢?”朱端嗤笑了一声,并不否认自己所为,“我既如此不堪,从前你又是怎么想的?我知过去你对阿婧真心,所以连带着赏她的废物哥哥几分颜色吗?”
晏闻不想提起朱翊婧,与她相关皆像是一场充斥阴谋的骗局,人之本性的确经不起丝毫推算,可他也想不到六年相伴竟脆弱至此。
“并非如此,天下之变根源在于皇城,皇权更迭苦的是民,你既然坐到了这个位子上,总要有人扶着走下去的,毕竟没人喜欢打仗和动乱。”
晏闻直白道,“我帮你的确是为了你能坐稳皇位,就像宋昶,你不信揽江军是情理之中,那就换成京口水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帝王猜忌常有,但我不明白你为何要对祝家赶尽杀绝?你就因为那点不安猜疑,就想把祝襄变成下一个谢铮吗?辅帝阁在这,朝廷也给了你时间,不过这些年下来,确实是失望罢了。”
话音将落,朱端似乎被他毫不掩饰的话语逗笑了,他笑弓了身子,像只被掐住脖子濒死的狗。
等他从丹炉前坐起身,额发从发冠里落下,更像一个邋遢的疯子。
“没有人教过我。”朱端不笑了,他换上一种似哭非哭的语气,“晏闻,你在这大义凛然地斥问我,有没有想过根本没有人教过我这些?”
“朱竩四岁开蒙,请大儒,请太傅,东宫里到处都是大朝最富名望的圣人,而我那时候在做什么?”
“为了一口吃的跟狗一样对宫人摇尾乞怜,为了多件暖衣去偷浣衣局丢弃的废旧衣料,七八岁才有母亲教我认得几个字,后来定侯府出面我得进东宫听讲学,可我什么都不会啊!”
朱端抓着手中符纸烧尽的灰,双目猩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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