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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衣巷(古代架空)——乾凌踏月

时间:2023-05-29 09:19:02  作者:乾凌踏月
  言筠顿时愣住了,他“啊?”了一声,又听晏道秋笑着解释道,“或者说……是我舅爷。”
  朱怀见晏然觉已有着落,也顾不得怕夫子了,急道,“夫子您既然知道晏然觉,那您知道祝循如吗?”
  晏道秋站在书斋前,闻言失笑。
  他觉得这两个小公子一个赛一个好玩,虽说穿得平平无奇,也装得像个平民百姓,却连腰间龙纹璞佩和言字佩都忘了藏起,远没有言过非老大人来湖东时那般精明,逗弄着实在是有趣。
  于是他笑道,“在下正要去给舅爷收拾旧物,不如一道?”
  灵岩山侧湖岸边。
  晏道秋掏出钥匙打开了一扇陈旧的乌门,入眼是人间三月芳菲的桃花与碧色的青竹。
  这里已经空置了十年,但晏家小辈和吴氏小辈每隔一段时日就会前来打扫一番,所以依然整洁,依稀能窥见主人旧年花下对饮的光景。
  “我祖母是舅爷的长姐,舅爷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名动梅里,都说他聪明,迟早金榜提名,所以呀……当年还有个雅称,都叫他晏湖东。”
  晏道秋踏着落花带着两个少年走进门厅,似是随口闲谈道,“结果还真让他夺了魁成了状元郎,光耀门楣。可再怎么达官显贵,在祖母眼里舅爷也是个孩子……后来舅爷辞官带着眷侣归隐,祖母就常遣我们小辈来照顾。”
  言筠听着隐隐有些不对,他看着晏道秋熟练地将梅瓶中枯萎的桃花换成一枝嫩粉的新桃,问道,“既然晏大人是带着眷侣归隐的,他们是未曾有后吗?为何还要过继夫子您呢?”
  晏道秋笑了下,他看向朱怀也是一副好奇的眼神,话说出口轻轻柔柔的。
  “因为舅爷的眷侣就是这小友问的祝循如呀。”
  没有什么登不得台面,也没有什么羞于启齿,一切好像都是自然而然。
  言筠和朱怀登时连呼吸都停滞了一下,回过神后对望一眼,面上又都是深深的了然。
  晏道秋看着他们两个站着的地方,恍惚想起幼时祖母抱着自己前来这座小宅,说要过继给舅爷当孙子,给舅爷养老。他什么都不懂,离了家只会哇哇大哭,晏闻自诩什么都会,唯独对孩子毫无办法。
  正和晏望俩人干着急的时候,一个眉眼温柔的男子从堂屋后走出来,伸手将他抱在怀里,细致地擦干了他的眼泪。
  晏道秋觉得小时候的自己是真没出息,闻到那人身上淡淡的香气,又看见那张比起舅爷还要俊朗的面孔时,突然就不哭了,反而舒服地趴在那人肩上玩起了他的头发。
  那时晏望就站在门厅这处,忍不住叉着腰说教晏闻,“你瞧连孩子都知道你凶巴巴的,还是循如机灵。”
  后来晏道秋就改姓了晏,他舍不得祖母,就在这处小宅和本家来回跑动,迎着梅里的清风一日日长大成人。
  那时候祝约身子骨尚可,脾气又好,笑起来尤其好看,连眼角的纹路都是温柔似水的。
  他和吴氏小辈有时不想呆在书寮,就会过来小宅缠着祝约要他教习,祝约也从不拒绝。只有他舅爷每回都靠在门沿上酸溜溜地笑骂。
  “我家循如可是待过国子监的夫子,便宜你们几个兔崽子了。”
  在晏道秋记忆里这舅爷就是个小心眼,说循如必然要加上“我家”二字,生怕旁人不知道似的。孩子们读书读累了,吵着让舅爷烧茶喝,第一杯肯定也是给循如的,还会偏心地放颗红枣或是茶花。
  有时候他缠祝约缠紧了,就会被舅爷提溜着衣领去凤谷东麓钓鱼射柳。
  他知道舅爷和循如年轻时游历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风物景致。虽然心里更喜欢循如,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曾名震湖东的舅爷是个让小辈钦佩的人。
  他好像什么都会,什么都懂。年老时一双眼睛依然神采斐然。
  晏道秋望着屋中未变的陈设,简单收拾了下,然后领着两个还有些懵然的少年往后院走去。绕过一丛桃花青竹,他抬手打开了书房的门。言筠忽然就睁大了眼睛,极轻地“呀”了一声。
  朱怀跟着进来,也在一瞬彻彻底底地呆住了。
  书房全然是他们见过的金陵嘉王府的陈设。唯独不同的是,这里处处都是主人留下的痕迹。
  桌案上挂着一套前朝时兴过,造价不菲的竹笔,时隔多年依然苍翠欲滴。柜架上放着一柄长箫和琵琶,而墙面上都是画像。
  有的是伏案写字,有的是树下小憩,有的是月下泛舟。
  画中人丰神俊朗,从十多岁的少年模样画至中年,从画工卓然到笔触模糊……尽是一人。
  朱怀看得有些痴了,他上前一步,伸手想触碰一张垂眸弈棋的,又像是怕惊了画中人似的收回了手。
  他不怎么确定却又很确定般喃喃问道,“这是循如?”
  晏道秋点了点头,他拿起拂尘扫了扫落下的灰,自舅爷去世已经十年,想起过往没有多少悲伤,反倒觉得无憾。
  他很早就知道祝约出身金陵士族,是嘉王独子。嘉王去世后,祝约厌倦功名利禄和明争暗斗,随晏闻归隐来到了少时小住过的的梅里走完了一生。
  晏道秋望着那些画像,对朱怀叹道,“循如是个真正的君子。”
  祝约上过战场,平过西北,身上有不少陈年旧伤。年轻时还瞧不出什么,等年岁上来了就算有吴氏医庄精心养着也架不住病痛磋磨。
  他最后的时光在这座小院中度过,那是成襄末年的春天,湖东无边烟月正映着满城桃花灼灼。
  小辈们守在屋外,晏闻一人守在床前,如往常一样将他抱在怀里,轻声哄着他讲过去的事。
  他说起竹下书斋桃花外的惊鸿一瞥,说起年少时藏书阁隐秘而羞涩的心动,说起乌衣巷定情和兖州他郑重许下的承诺……
  祝约在他怀里静静听着,已经没有力气动作。
  他牵着晏闻的手,忽然笑道,“去给我折一枝桃花吧。”
  晏闻明白他的意图,祝约不愿让他看见自己离开的那一瞬,于是他低头在祝约额前吻了一下,等从院子里折了一枝桃花再回来时,榻上的人已经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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