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崎千鹤无声地叹了口气。
“恕我冒犯,在救治松田警官的过程中,贵校学生表现出的实践操作能力可以证明一件事,他们并不能在实验过程中帮上我的忙。而贵校的家入老师,的确是救治松田警官的主力,反转术式也很奇妙,这点我相当赞同。”初崎千鹤顿了顿,说,“只是……如果我已经发现了反转术式的本质,并且也从家入老师那里学到了怎么应用到别人身上……那么。”
“贵校能诱惑我的只有咒术师的血液,但有谁的血液能比得过五条君呢?”
“至于金钱和其他资源,多得是人想给,并不是独一无二。”
服务员端上了甜品,不明所以地望了一眼——刚才点单时还兴奋不已的五条悟,现在连个眼神都没分给这些甜品。
“……”服务员离开后许久,五条悟才笑了下,“我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你对我的血液情有独钟?”
初崎千鹤淡淡道:“情有独钟算不上,路边摊和米其林餐厅的区别而已。”
五条悟对这个评价不置可否,思考了几秒,像个小学生一样举起了手:“那米其林餐厅还有个问题,请教一下,初崎教授,您对不久前才救了您一命的松田警官也是如此无情吗?”
“那位是意料之外。”然而初崎千鹤对这个名字都没什么反应,只冷淡看他一眼:“我觉得我对你已经很温柔了。”
“……”
初崎千鹤冷淡五条悟是料到了,但这句话五条悟完全没想到,以至于面部表情空白了一瞬。但随即他又莫名被满足了点男人的攀比心,尽管这个“温柔”是路人听了都想报警的程度。
但这真没办法。
世上恐怕很少有人能挨过初崎千鹤这块冰冷铁板的这句话,哪怕从标点符号都冒着冰碴子,语气更是没什么感情,事实更是铁证如山,可偏偏还是会给人生出一种错觉——这块人人都撞得头晕眼花的铁板,唯独为自己柔和了一瞬。
因为他的垂青和偏爱,是世人都渴望得到的东西,世人又偏偏皆不可得。
五条悟换了个话题:“那说点别的事。”
“我和你们校长的关系挺好的,他和我说过,东京大学和横滨大学近期有一次交流机会,你知道所有申请和东大交流的院校基本上都会在对接的时候提出一个请求——”五条悟清了清嗓子,开始装模作样地模仿,“如果可以,我们这边想邀请初崎千鹤教授来我们学校开个讲座之类,当然,如果初崎教授不愿意开讲座,哪怕过来转一圈也是可以的……”
“——当然,我们都知道,这些都不是重点,之前的那些邀请你都拒绝了。”五条悟话锋一转:“只是刚好有这么一个机会,据我了解,初崎教授是横滨人,不如趁这个机会回去看看?”
“就算对和那些人打交道没兴趣,”他语气甚至很温柔,“也可以回去看看弟弟嘛,你说是不是?”
五条悟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描过初崎千鹤的五官,想在那上面找到一点异样。
然而初崎千鹤始终面无表情,像是身上罩了一层无懈可击的盔甲,连点引人联想的线索都找不到。他声音平静,像是一颗决定胜负的棋子落在了棋盘上,一切都已成定局:
“你误会了,我没有弟弟。”
第24章 不会例外
“……”
五条悟愣了一下。
他察觉到初崎千鹤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不同,连说话的语气也是一样,甚至眉也只是轻微蹙了蹙,一切都恰到好处。然而初崎千鹤对横滨的过于不近人情还盘旋在五条悟的心头,一时间都要怀疑上辈子无意中注意的那件事是不是真的了。
……
“你找与谢野晶子是想复活松田阵平?但‘请君勿死’的异能力也做不到起死回生,就算你把森鸥外送到与谢野晶子面前任她处置都无济于事,这就是人做不到的事情,松田阵平已经死了,千鹤,但是你的人生还在继续——”
那年横滨街头,行人来去匆匆,咒灵松田在沉睡,五条悟随意地靠在墙上充当夏油杰和初崎千鹤之间的旁观者。他抱着双臂,冷眼打量着那位曾经的天之骄子。其实就算变成了日本皆知的通缉犯,初崎千鹤也没有变得很狼狈,依旧是那样冷冷淡淡的,其实都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人看上去要比以前瘦了许多。
夏油杰说得苦口婆心,可初崎千鹤只抬头看了他一眼,平淡地问:“人做不到?”
“……”夏油杰顿了顿,扶着额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与众不同,但你明明自己比谁都清楚,有些事就是会有局限,无论是谁,就算是你也做不到。我知道你现在被通缉,不管哪里都不会放过你,可你相信我,我有办法——”
“不用提醒,我一直很清楚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一条路走不通就换一条。”
初崎千鹤打断了夏油杰,抬头望着远方:“1903年莱特兄弟试飞成功之前,没人相信飞机能完全依靠自身动力飞行,起死回生的确要比创造生命难得多,但并不是完全不能实现的。”
“但……”夏油杰盯着初崎千鹤的眼睛许久,无可奈何地加重了语气,“那只是幻想。”
初崎千鹤反问:“难道幻想不是为科学指明方向的吗?”
夏油杰哑口无言,初崎千鹤显然也不想继续再多谈,转身准备离开。夏油杰面色变幻了一瞬,当着五条悟的面低声叮嘱道:“最好不要和武装侦探社太敌对,他们侦探社有位……”
初崎千鹤回答的声音太轻了,五条悟没有听清楚,一开始他并不如何在意,直到发现夏油杰在初崎千鹤离开后,站在原地一脸空白。这时他才有了点兴趣,挑了挑眉问:“他和你说什么了?”
“他说……”夏油杰眼神惊疑不定,似乎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用力地掐了把掌心,才开口:
“他说,‘不会,那太凶了。’”
太凶了?
别说五条悟自己都想问夏油杰是不是听错了,看夏油杰自己的表情也不相信,但是夏油杰也不至于耳背到这种地步。五条悟起了疑心,干脆回头去翻初崎千鹤的信息。
离开横滨之后的初崎千鹤可谓光芒万丈,但在横滨的事情就没有那么好调查了。再加上横滨那些日子乱得不行,警局三天两头被Mafia造访,档案丢失损毁严重,电子信息储存技术也没有普及开来,而且初崎千鹤还没像今后那样轻而易举翻云覆雨,不过是个特别聪明的小男孩,所以五条悟翻了好久,才翻到了当年初崎千鹤的收养记录。
——很巧。
据说武装侦探社里的一位成员,也是出生于孤儿院。只是要查两人之间的交集,仿佛只有这家孤儿院,就没有更多的记载了。甚至孤儿院的文件之中,都没有只言片语记录下来。
后来就五条悟观察,这位成员在面对初崎千鹤时也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表现,看他的眼神别说是朋友,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而初崎千鹤本人,除了那句很轻的话之外,一切如常,更没有心慈手软过。
夏油杰那天听到的,真的不是错觉或者误听吗?
……
尽管疑问没有得到解答,但话题显然不适合再继续下去了。
五条悟没忘记自己的初衷——他欣赏初崎千鹤,爱惜初崎千鹤,当然不希望这样的人走上最后那条偏激的路。既然初崎千鹤已经表达了否定,五条悟如果不想处坏两人的关系,这时候就不该追问了。所以五条悟只是举起奶茶,和初崎千鹤动都没动的那杯碰了一碰,笑了笑:“那应该是我记错了,冒犯了教授。”
成年人的交锋无声无息,这句话意味着鸣金收兵。
“问一句而已,不算什么。”初崎千鹤靠在软椅上,神情依旧是冷淡的,甚至连一丝终于过关的放松和庆幸都没有,仿佛他是真的没有一个弟弟。
他低头看了看手机时间,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我还有事,如果五条先生的话说完了,不如今天就先到这里,我还约了另一个人。”
“也是,听说松田警官醒来后就被送到了医院,你应该还没有去拜访过。”五条悟没有不放人走的道理:“他的情况还可以,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他在东大附属医院……”
初崎千鹤淡淡道:“不是松田警官。”
五条悟话音一顿。
“是黑泽先生,虽然他并没有五条先生如此大方,但他这次提供的许多仪器起到了关键作用。”初崎千鹤礼貌地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我都必须去拜访他一趟。”
“……”
“失陪。”
初崎千鹤系上外套的纽扣,没什么表情地踏出了甜品店的大门,从来没有犹豫,也从来没有回头。只是走出门的瞬间,他听见五条悟追了上来,喊住了他:“初崎!”
初崎千鹤脚步一停。
这一刻安静极了,无论是甜品店里的甜蜜还是街道的喧嚣都远去,空气里的微尘在阳光底下懒洋洋地翻了个身,绕在他们两人之间凝固的空气继续打盹儿。
“……杰让我和你说,如果你有事可以找我们,当然我比较随叫随到。”过了会儿,五条悟打破了沉默,“杰和我的号码已经存到中川的手机里了,有事千万不要一个人担着。”
初崎千鹤:“……?”
他能一个人担着什么事?真有什么事这些人不是比谁都积极,连喊都不用喊?
“米其林餐厅,比起这个,”初崎千鹤沉默了几秒,诚恳地说:“那你不如多送几袋血。”
米其林餐厅:“……”
至于米其林餐厅是否真的为自己的科研事业去主动献血了,初崎千鹤不如何在意,主要还是上次抽的有点多,冰箱里堆的那些一时半会也用不完,如果真有什么意外再临时骗。
而甜品店外,一辆保时捷356A停在那儿许久,琴酒面无表情地坐在副驾驶座上等了很久。
伏特加战战兢兢地看着自家大哥四周冒出来的黑气:“大哥,真的不下去催一下吗?不是说和那个吃钱的……啊呸,那个教授约好了时间吗?现在他都已经迟到五分钟了。”
“……已经五分钟了。”琴酒缓慢地,“如果他敢再拖下去,我就——”
砰砰。
琴酒狠话都没放完,保时捷356A的车门被敲响了。
伏特加扭头一看,车窗外的人不是初崎千鹤还是谁?
琴酒:“……”
这人故意的吧?
琴酒和伏特加一左一右占据了保时捷356A的副驾驶和驾驶座,初崎千鹤坐在后座,顺手带上了车门。伏特加发动车子,保时捷356A驶入东京的车流之中,转瞬便消失在甜品店前。
外边艳阳高照,可车内的空气却仿佛降到了冰点。
“……听说你之前被人挟持了。”琴酒顿了顿,问:“是一个警察救的你?那个警察怎么样了?”
琴酒心情不好,因为初崎千鹤向他要的维生仪器居然是用来救一个警察的——这件事换伏特加都不能忍,更别说是TopKiller。宿傩的身份毕竟不方便公开,会引起公众恐慌,但当时那么多人都看到了礼堂屋顶的领域,也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警方对外的说法是有恐怖分子绑架了初崎千鹤,不过琴酒当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打听到真相并不是什么费力的事。
更何况,因为碍于琴酒的身份特殊,到现在也没人同他通个气,所以他还不知道初崎千鹤已经清楚了许多人是重生的这件事,琴酒还得苦苦守着马甲,甚至都没法直接对这些仪器的用途来发脾气。
初崎千鹤不置可否:“还行,救回来了。”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合同我让人带过来了,你什么时候签?”
来了。
初崎千鹤不动声色地挑了一下眉,望着远处东京的高楼,声音很平静,答道:“接下来得出趟差,如果可以的话,还想麻烦黑泽先生派点人,听说那里还挺危险的。”
琴酒皱起眉:“你要去哪里?”
“横滨。”
“……”
“……横滨确实不太安全。”琴酒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异样,“这样,我和你一起去。”
伏特加一听这话,差点一踩油门撞上前面车的车屁股:“大哥?!”他欲言又止,“您最近不是……”
琴酒因为调动大量组织资金被那位先生近期召见了好几次,虽然那位先生在听到初崎千鹤的名字后没有多说什么,但显然对琴酒的自作主张不太满意,琴酒最近的工作量简直是多到连波本都闻风丧胆的地步……
这哪里会有空陪初崎千鹤去出差?
琴酒冷冷地瞥了一头雾水的伏特加一眼,心想现在五条悟出来和他抢人已经很烦了,横滨那么多组织,鬼知道还会不会有谁重生的跳出来抢人?初崎千鹤上辈子就是组织的人,从来没背叛过组织,这辈子怎么能被别人抢走?
谁都没注意到,初崎千鹤正静静地凝望着远方,森鸥外的声音仿佛穿越了混乱的时空,时隔多年在他耳边重新响起:“初崎君,横滨是我们的家,也是日本异能力者的家。”
……家。
大雁南飞,稚鱼洄游,驯鹿南迁,蝴蝶越海,都向更适合自己的地方奔去,或许来年会回头,也或许早就无影踪,永远不会只在一个栖息地停留。
他也不会例外。
如果不是根据论坛的剧透,“初崎千鹤”死在横滨,他也许再也不会回去。
作者有话说:
松田视角回忆里的千鹤会比别人视角的要更加柔和一点,因为掺杂了个人情感,肯定会有滤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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