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行至浸月亭,坐下后道:“为何?”
文殊在他对面坐下:“陛下如今春秋鼎盛,阿鲁台已垂垂老矣,如今我大梁有良将戍边,陛下不必急于一时,若等几年阿鲁台离世,他的儿子们自然会替陛下分化鞑靼,到时即便不出兵,鞑靼也会向我们俯首称臣,臣虽不通军事,也知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
玄清对他这番说辞不置可否,看来他片刻后,笑道:“皇叔这番打算不像是临时想的呀,怎么之前和朕说没听说这事呢?”
文殊不答,只觉玄清掌权后越来越难喜怒无常,不禁怀念起他幼时在自己身旁撒娇讨饶的样子,他叹了口气,只当没听见这话。
玄清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与他贴的极近,近到可以数清文殊的睫毛,文殊跟着他一起站起来的,此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玄清将他按到长椅上,文殊僵直了身体,玄清的气息太近了,逼得他无暇考虑其他,玄清还要凑上来,俯身在他耳边轻说道:“皇叔,你知道吗?朕最烦的就是你装傻,明明什么都明白,就是装不知道,装又装不像,何必呢?”
文殊藏在袖中的手捏紧了,直言道:“臣已卸下监国之责,不敢逾矩。”
玄清一手撑着他背后的栏杆,一手撩着他耳边的碎发,发丝擦着文殊的面颊,有些痒。
他继续轻声道:“朕对皇叔掏心掏肺,从来没有怀疑过皇叔的心思,皇叔为何这么害怕朕?”
文殊心慌起来,从脖子一直红到耳朵根:“陛下九五至尊,天下……天下无有不惧者。”
他的慌乱被玄清尽收眼底,玄清心情好起来,满意的站直了退开些许,坐到文殊身边,说道:“朕自然知道阿鲁台若是死了,他的儿子们会打起来,不过阿鲁台这个人阴险狠辣,未必不会在自己死前为下一个鞑靼王杀光其他儿子,何况他野心勃勃,若再给他几年,他统一蒙古怎么办?”
文殊想了想,觉得也不无可能,不过……
“朝廷现在确实没钱,陛下若是打空了国库,明年吃什么呢?”
玄清靠在栏杆上叹了口气:“朕要是知道还来问皇叔吗?”
他这话语气总算正常了些,文殊瞧了他一眼,玄清面上有些疲惫,现在还不到午时,怎么会累?想是前两天和人说多了这事。
文殊道:“陛下既然也没有办法,北伐之事何不等等再说?”
“朕不想再等了,明年也未必会是丰年,如今阿鲁台是借兵出战,这些人见势不好会自己逃命,若再等几年,等他组织起自己的军队,那时再打,就没有现在这么容易了。”
“解决了鞑靼,瓦剌也好制衡,皇叔去草原看过,那片土地辽阔美丽,我大梁国富兵强,为何不将其收入囊中?”
文殊有些意外,大梁自立国起就没有君主打过草原的主意,并非不想打过去,一是蒙古三部盘踞已久,并不好打,二是草原只适合放牧并不适合耕种,真的打过去也没办法长久统治。
他不确定玄清是不是真的想开疆拓土,一时拿不准要不要劝他。
玄清瞟他一眼,说道:“皇叔为何这种表情,朕说的有什么不对?”
“陛下不是认真的吧……”
“如果是呢?”
“陛下三思。”
玄清哼了一声,站起来道:“总之北伐之事朕意已决,皇叔与其劝朕,不如想个法子帮朕筹军费。”
文殊叹了口气,心想怎么从前没看出来他这么败家。
他跟着玄清走了一段,玄清又坐到水池旁,池里的锦鲤在荷叶下乘凉,文殊坐到他旁边,说道:“陛下既然早已决定了,就没有自己想过如何筹措军费吗?”
玄清拖着下巴道:“杀几个贪官抄家怎么样?”
“……陛下不要胡闹。”
玄清摊摊手:“朕不从有钱人身上拿钱就要从穷人身上拿钱,皇叔以为哪里来钱快?”
“所以臣说陛下等等再北伐。”
玄清哼了一声。
文殊道:“如今朝局平稳,陛下若真的此时肃清吏治,朝中人人自危,藩王又盘踞各处,陛下真的不担心他们另择……”
“那皇叔说怎么办?”
文殊发愁的想了想,说道:“宁王的土地似乎还在陛下手中。”
“嗯。”
“嗯……宁王的封底毗邻晋王与楚王,不如向两位王爷募捐,然后分了土地。”
玄清眨眨眼:“那么,朕缺一个说客。”
“……”文殊总觉得自己被算计了。
“臣愿往。”
玄清点点头,拍拍灰尘站起来:“是不是该用午膳了。”
文殊又向不远处的李宣道:“安排传膳。”
玄清在一旁补充:“叫道玲珑轩,朕与皇叔一起在那儿吃。”
李宣领命去了,两人一起往玲珑轩走,走了一会儿文殊忍不住道:“陛下是不是早这么想了?”
玄清笃定道:“没有。”
文殊想想似乎确实没必要,玄清若是直说他也会答应去的,于是道:“好吧。”不过这小子心眼太多,就算他没这个打算也不免让人怀疑。
玄清了却了心头一桩大事,心情自然十分舒畅,向文殊道:“皇叔此去是替朕传旨,一切从优,不必节俭。”
文殊颔首道:“谢陛下。”
玄清心情一好,去牵他的手,文殊很快将手拢在袖中,避开了,玄清动作一顿,回头看他,文殊两手握在一起,垂着头跟在他身后。
玄清面上的笑意冷了,一把扯过他的手,将他扯至身前,文殊冷不防被他拉过去,一点准备也没有,直接撞在他身上,文殊惊怒不已,失声道:“你干什么!”
玄清一手捏住他的腕子,一手揽住他的腰身,笑道:“皇叔躲什么?”
文殊怒道:“臣不知陛下何意。”
玄清冷笑道:“朕早说了,最恨你装傻,皇叔难道不知道你越这样就越让人想对你做点什么吗?”
文殊瞪着他道:“臣与陛下是君臣之分,臣不知陛下何意,不能知,也不想知。”
“君臣?有上过床的君臣吗?”
“你!”文殊气的头晕,他努力克制着说道:“你从前胡闹也就罢了,如今我都和你说清了,你怎么还敢这样!”
玄清挑眉道:“我还没怎么样呢,你这么说我就想试试了。”
文殊努力挣出手来,一把将他推开,整了整衣衫肃然道:“臣与陛下先是君臣,后是叔侄,无论如何,到不了别的地步。”
玄清让他挣开了也没有再去拉他,负手立在池边,冷着脸上下打量他一番,忽然笑道:“皇叔,别的事上你最了解朕,怎么到了这事上你就半点不知道朕的心思,你若顺着朕,朕或许还不会怎样,可你若避朕如避瘟疫,朕就偏要勉强了。”
文殊气极,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只一味怒视着他,玄清毫不在意的看回去,僵持不到片刻,李宣领着一队仆从进来了,文殊听见动静,忙背过身去,免得人看到他神情不对,玄清笑了笑后率先往玲珑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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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清:欺负皇叔心情好~~~~
文殊:我tmd好像被流氓调戏了
真想把有上过床的君臣吗这句当标题啊
翻读写板块的时候翻到很多太太说fw最近人变少了,有点难过,感觉自己每次做事都赶不上风口,不过还是要继续写完呀
感觉写古代背景真的扯到赋税那就没办法给主角塑造正面形象了,因为封建时代的税收就是从穷人身上刮油,这真没得洗,只能避开。窃以为封建统治基本可以分为三方势力,皇帝,士大夫,老百姓,皇帝就是平衡士大夫和老百姓,一边阻止当官的过分剥削劳动人民激起民变,一边又要通过各种手段分化士大夫的势力,以免他们压过皇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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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何止(16)
午膳的气氛有种诡异的沉默,甚至连外人都察觉的出来,玄清想打破这种气氛,但文殊回避的坚决,他又不能真的不顾皇帝的颜面,一直到文殊启程北上,两人都没有再说一句闲话。
玄清不满他这样回避自己,暗自生了很多闷气,一会儿想他怎么敢不理自己,一会儿又担心自己吓着文殊,自始至终,他没有想自己要什么,像小孩一样发泄他无人可说的感情,可他的对手并不是孩子,是年长他十岁,什么事都分辨的清清楚楚的成年人。
在思春的时候办公是可想而知的难熬,最近朝臣们都摸不清皇帝的脾气,夏首辅接连几次被呛后称病不朝,沈如海问了李宣多次,李宣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问。
玄清很久没有这种被某一感情支配的全然失了分寸的时刻,上一次是为了文殊,这次依然是为了文殊。
他已察觉到事情也许会脱离控制,或者说从来不是人控制自己的感情,而是感情控制人,但他没有办法,无力对付自己比无力对付他人还要使人疯狂。
边境的几座城池离帝都远,文殊一走就是半月,玄清从混乱的情愫里挣扎出来,决心摆脱他,他坚持了两天,然后忍不住写信给文殊,问他怎么还没回来。
当然第一遍写的信不能寄,太明显的思念显得他很廉价,于是他又重写,非常官方的询问事情办的怎么样,末了补一句什么时候能带着钱回来。
过了三天他收到文殊的回信,文殊说他还在路上,不过晋王那里已经谈妥了,什么时候回去不知道,多跑几趟才能哄抬地价。
玄清略有些失望,想想也没理由催他,他疑心文殊是不想看见自己才要磨蹭这么久,想着等他回来……等他回来自己就该收拾收拾去打仗了。
真想把皇叔拴在裤腰带上啊。
又过半月,文殊带着一千万两白银回京,玄清在宫中设宴为他接风,席上只有他们两人,初秋的傍晚还有夏日的余温,晚风却已有了秋日特有的清凉,玄清将地点选在飞华亭,亭子建在御园的昆山上,亭子虽然四面透风,地方却不大,只够两人坐,再站一个李宣伺候。
下午玄清见到文殊时一个月来的闷气都烟消云散了,甚至不在意文殊刻意的疏离,只想和他好好吃顿饭。
虽是宴席,但更像家常便饭,只做了些文殊爱吃的菜,文殊入席后话也不多,玄清没多想,只问道:“皇叔旅途劳顿,路上没少吃苦吧?”
文殊摇头道:“为朝廷效力,不言辛苦。”
“北边吃不着这些菜吧?皇叔好容易回来,今日多吃些吧?”
文殊客气的说道:“谢陛下。”
玄清顿了顿,说道:“皇叔这次北上可遇着什么趣事?”
“北地偏远,臣只顾着赶路,并未遇到什么趣事。”
“嗯……那皇叔和朕说说是如何同两个王爷讲价的。”
“臣已将一切事宜都写进奏报上呈陛下了。”
玄清微微蹙眉,啪的搁下筷子道:“皇叔与朕一月未见,还是一句多的话都没有吗?”
文殊掀起眼皮看他:“陛下想听什么?”
玄清面色微沉,盯着他没有情绪的眼眸,玄清没想怎么样,他只是想文殊和从前一样随便说点什么,语气平和,态度温柔。
他默了片刻,忍下这口气,又换了副笑脸道:“朕今日只是想听听皇叔这一月的经历,并未想别的,皇叔这次定是将两个王府都逛遍了,何不与朕讲讲这两位叔叔过的如何?”
文殊看了看他,玄清爱笑,不管生气,愤懑又或是怨恨,他都会先笑,笑一下就让人看不出他到底怎么想的,但面对文殊时,他就不笑了,该发火就发火,该难过就难过,一旦他开始遮掩,说明他快要爆发了。
文殊犹豫了一会儿,他这一月间脑中常常浮现出玄清生日那晚的情形,他踌躇着问自己如果喜欢男子会怎么样,帝都里有龙阳之好的显贵不少,这事落在旁人身上时文殊不觉得有什么,可落在玄清身上就让他忧心不已。
天家多子多福,他要是不肯娶妻可怎么办?
文殊不敢细想,只想着怎么能趁早断了他的念头,这事上他没有多少经验,只能尽量回避玄清。
眼下是避不过去了,文殊只得道:“两位王爷虽然封地辽阔,可毕竟是北边的地,并不肥沃,王府亦有戍边之责,护卫骁勇,封地内百姓安居乐业。”
玄清转了会儿酒杯,说道:“皇叔以为,几位叔叔愿不愿意养老?”
文殊警觉起来,没有作答。
玄清笑道:“都是一方诸侯,想是不愿意的?”
“陛下……臣等只知效忠陛下。”
玄清打量着他的脸色,说道:“皇叔怕什么,纵使朕请其他叔叔来帝都养老,也不会冷落皇叔。”
文殊思忖了片刻后道:“陛下,朝廷说穿了也只占帝都一隅而已,远了只能委托他人治理,难道陛下宁愿信旁人,也不肯信自家人吗?”
玄清一笑:“皇叔这话是哄朕吗?就是自家人才都能坐这皇位啊。”
文殊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笑脸,心下一沉,想是之前宁王的事刺激到他了,疑心一起,就再难消除,文殊不知他想怎么做,只能先劝道:“此事当从长计议,陛下不可心急。”
“那是自然,事情么,都是一件一件做的。”
玄清久违的见到他脸上担心自己的神色,真心实意的微微笑道:“朕看天色已晚,皇叔夜里歇在宫中如何?”
文殊脸色一变,忙道:“臣不敢。”
玄清不悦道:“朕只是觉得从宫里回王府太远,不想皇叔劳累罢了。”
文殊道:“谢陛下体恤,不过这不合规矩。”
“皇叔从前也没少留宿,怎么今日同朕说起规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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